正文 第十三章 選擇性失憶

第二天,馬琳軒一大清早就敲開張晴天的房門,她帶來了稀粥和油條。粥是用灰色保溫壺裝著的,壺是新的,連上面的標籤都沒撕下來。

馬琳軒倒了半碗粥放在桌上,又用熱水燙了毛巾,擰乾,然後遞給張晴天。張晴天擦了擦臉,而後把毛巾捂在自己眼睛上。

「你怎麼了?」馬琳軒問,「眼睛都紅了?」

「沒,沒什麼,也許是昨晚沒睡好的緣故……」張晴天用熱毛巾擦了擦眼睛,他被她感動了。

每個人在生病的時候都容易被感動,更何況張晴天一直都對馬琳軒有著非分之想。

「謝謝你的早餐,對了,」張晴天說,「昨天你匆匆地走了,實習警察找你有什麼事?」

「你先看看這個……」

馬琳軒從書包里拿出幾張彩色列印紙,上面的圖案很模糊,幾個人站在一個狹小的金屬空間里,很容易看出,這些都是列印出來的電梯監視錄像的截圖。

「看來警察局裡面也有蛀蟲,是那個小警察搞出來的嗎?」張晴天翻看著。

「這些圖像就是在妹妹遇害之前那段特定時間拍到的,錄像里有一個戴白色帽子的人,你看,就是這個人。」馬琳軒指著畫面上一個人說,「這人始終低著頭,很可疑吧!」

「這就是那小警察搞到的所謂證據?」張晴天的頭昏沉沉,但掩蓋不住發自內心的不屑,「攝像頭安在頭頂,照出的人上寬下窄嚴重變形,根本看不出身材,再說那個戴白色帽子的人,帽檐壓得那樣低。你想說這人就是陸純初,即便真是他,你又能怎麼樣?不還是沒有證據嗎?」

「我知道沒有證據,你看這兩張圖片,」馬琳軒抽出兩張都有白色帽子的圖片,「都有白色帽子,但兩張圖片上的時間相差近20分鐘,這說明時間早的是上電梯,時間晚的是下電梯,對吧?」

「嗯,應該是。」

「那麼就證明白帽子在樓里待了20分鐘左右,20分鐘的時間完全可以殺死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

「時間是夠了,但還是沒有證據,我想,要是真正的內部資料,那個實習警察也搞不出來。除了這些,還有什麼別的線索嗎?比如兇手把屍體放入洗手間,退出房間後,怎麼把門裡面的插銷插上的,我覺得這才是最關鍵的。」

「這個我也問過了,」馬琳軒說,「他說把插銷從裡面插上並不困難,可以說非常簡單。」

「到底是什麼方法啊?我很想知道。」張晴天來了興趣。

「說出來很簡單的,」馬琳軒朝屋子的門看了一眼,那上面也有插銷,只不過門框上沒有鐵箍,而是在門框上挖了一個洞,「我給你做個示範,你家有細線嗎?」

張晴天拉開抽屜,從中找出一個線軸,抽了一根白色棉線遞給馬琳軒。

馬琳軒說:「當我把門插上後,你在屋裡再給我開門啊。」說完,她把棉線繞在插銷的鐵條上,把鐵條調到90度垂直的位置,而後退出門,手裡捏著麵線,把門輕輕拉上。張晴天盯著插銷,鐵條被棉線拉動著開始移動,直到插進門框的小洞里,然後棉線綳直,一下子扯斷了,屋內沒有留下任何線索,真的是很簡單的技巧。

「開門啊!」

馬琳軒在門外敲門,張晴天竟被嚇了一跳,起身去開門。

「真的很簡單。」張晴天說,「看來那個小警察還不是一無是處,這個法子要是不親眼看見,用腦袋想可不容易想出來。」

「是啊,棉線還在我手裡,所以封閉的空間不會留下任何痕迹,就是這麼簡單。」馬琳軒晃動著指尖捏著的斷掉的棉線,「現在你是不是更相信,她是被謀殺而不是自殺,然而那頂白色的帽子,圖片上可以清楚地看見標識,那是一頂義大利的名牌帽子,動輒上萬元,一般住在那種公寓里的人可是買不起的啊!」

周遭一片漆黑,既沒有任何亮光,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張晴天試著活動身體,但是連轉個脖子他都辦不到。不僅僅是渾身無力,身體上的溫度甚至都在一點點流失,所以才會越來越涼,到了最後,他甚至感覺不出自己是否還有皮膚存在。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醒過來的,甚至希望自己永遠都在做夢。

只有頭枕著地面的地方有一點點黏稠的溫熱,他知道,腦袋一定流血了。手臂、手腕、和指尖的皮膚能感覺出接觸到了沙粒的觸感。在一片黑暗中,這是來自外界的唯一剌激,這個觸感讓他明白自己有可能側身倒在沙地上。

不知道身處什麼情況,他內心飽受恐懼的侵襲,面對恐懼,他沒力氣尖叫,也無法脫逃。這是一種前所未見、永無止境的死寂,他希望下一秒就有光線射進來,打破這片黑暗,然而那一刻卻遲遲沒有到來。

漸漸地,可以聽到一些聲音了,開始很模糊,忽遠忽近,像是雜訊,又像是大海的呼喚,沒錯,那是海浪拍擊沙灘的聲音,一下接著一下,逐漸清晰起來。

這到底是哪裡?

難道靈魂永遠都被禁錮在這個地方?

張晴天集中意念想試一試手臂還能不能動,於是便把力量注入貼著沙地的那條手臂上,肌肉微微地伸縮著,似乎感覺食指可以動一動了。繼續用力,食指帶動其餘四根指頭動起來,他做了一個握拳的動作,小小的成功讓他信心百倍,他有了重獲新生的勇氣和希望。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手腕也能動了,接著是小臂,可以用手肘撐著地面,這個時候,他覺得之所以自己沒有平躺在地面上,是因為背後有什麼東西支撐住了身體,他費力抬起上面的手臂朝後面摸過去,支撐自己的似乎是一把倒在地上的凳子。

後背慢慢有了知覺,腿被凳子硌得生痛,他用左手慢慢推開凳子,身體朝後倒下,平平地躺在地上,這下子呼吸才算通暢了些。眼睛能睜開了,他眨了眨眼睛,依舊看不見東西。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一男一女兩個聲音,很輕很輕,透著鬼鬼祟祟。

男聲:你確定他已經……

女聲:我不知道,你別問我,他摔倒了,後腦磕在椅子上,很重很重,血都流出來,一下子人就不動了,我該怎麼辦,你給我出出主意啊!

一聲拉門的聲音,同時有冷冷的風吹進來,張晴天立刻閉上眼睛,屏住氣息。突然有人碰觸到他的嘴唇,感覺上那隻手相當冰冷,也許那人心裡的恐懼不低於張晴天。還好冰冷的手指並沒有停留太久,否則張晴天很可能會被憋死。

男聲:沒有呼吸了,我想即便叫來救護車也於事無補。

女聲:那怎麼辦?

外面沒有人說話了,只能聽見男人踱著步子,咔嗒一聲響,一股香煙的味道,男人為了減少壓力吸起煙來。

女聲很焦急:報警吧,只有這樣了。

手機撥號的聲音,沒有通的時候就被男人阻攔了:不能讓警察知道,那樣你就完了,這是殺人,就算判不了死刑你這輩子也得待在監獄裡,那怎麼可以,我不能讓你一輩子待在那種暗無天日的地方!

女聲:如果待在監獄裡就是我的命,那麼我認了。

男聲:不可以,你不要慌,讓我想想辦法……

女聲:人都死了還能有什麼辦法,我覺得我就是一個災星,進監獄就是我的報應……

男聲:你和他來到這裡,還有沒有別人知道?

女聲:什麼?你什麼意思?

男聲:你知道我什麼意思!

女聲:不行,如果那樣做了我就連累了你!我已經很對不起你了!

男聲:事到如今就別說那樣的話了,假如你不想連累我,就不會打電話向我求助,再說,這個人已經死了,就算報了警叫來救護車你也救不活他,為什麼還要把自己這輩子搭進去……

一陣沉默,男人拉開門走出去,女人隨後也跟了出去。門外面傳來男女的爭吵聲,不多時,男人的聲音壓過女聲,女人似乎被男人說服了。

又過了很久很久,張晴天聞到一股刺鼻的氣味,那種味道和汽油很相似。

女聲:真的要這樣做?

男聲:當然。把屍體抬到樹林里埋起來最好,可惜天馬上就要亮了,你放心吧,他是來和你私奔的,不可能會有很多人知道,汽車裡的汽油放幹了,也不會有人開車追趕我們……

女聲:等一下!

門又被拉開,女人跑進屋子,似乎從屋裡拿走了什麼東西,然後關上了門。不足五分鐘的時間,一股嗆鼻的煙味鑽進張晴天的鼻孔,他忍不住大聲地咳嗽起來,但他的咳嗽聲被火焰燃燒木料的噼啪聲所掩蓋,不會再有人聽見了。

張晴天睜開眼睛,火光讓他看清楚自己所處的是一個封閉的空間,他依舊咳嗽著,但清醒了不少,他用胳膊支撐著身體朝門口的方向移動,屋裡的火併不大,但潮濕的木材發出的煙霧完全可以把人活活嗆死。

張晴天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從著火的屋子裡爬出來的,當身體完全脫離火海兩米遠的時候,他疲憊得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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