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兩個精神主體

「你來做什麼?」藝術品店鋪的老闆一臉緊張,「年輕人,賣出去的東西是不能退的!」

「我只是想來問你一個問題。」張晴天說。

「這樣啊。」老闆呼出一口氣,「請說……」

「昨天放置紙婚紗的盒子里,為什麼會有一把匕首?」

「匕首?」老闆想了想,「對對對,是有那麼一把,不過是紙做的,怎麼了?」

「我很好奇,就是想問問。」張晴天沒把偽裝在裡面的刀片告訴老闆,因為看起來他並不知道刀刃上殘留著血跡。

「我收下杜蘭朵這件藝術品時,就有這麼一把匕首,其實我也不知道作者為什麼這麼做,不過,搞藝術的人都古怪,也許那只是他突發奇想的一個構思而已。」

「匕首一直放在箱底嗎?」

「那倒不是,」老闆僵硬地咧了咧嘴巴,「你應該還記得,杜蘭朵一隻手垂在身側,另一隻藏在紙裙後面,匕首原來就握在藏起來的那隻手裡……」

「啊?」張晴天感受到了一絲髮自內心的涼意。

「你想啊,假如買主發現紙新娘手裡還握著一把刀子,肯定會覺得這個藝術品不吉利,擺在家裡陳列心裡也不舒服,所以……」老闆又笑了笑,「所以我就把刀子拿掉了,一直放在紙盒子底下,不過你要知道,這也屬於紙新娘這件藝術品的一部分啊!」

「紙新娘的作者是不是叫爾東?」張晴天走到門口,轉過身問,「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爾東的聯繫方式?」

「你想幹什麼?」老闆一臉猶豫。

「其實你不告訴我,我也能找藝術學院的朋友打聽出來。」

這座城市裡已經很少能見到像這樣的雙層木樓了,它藏在一條很深的小巷中。小樓旁邊有一棵古老的銀杏樹,所以小樓的台階上總是散落著黃黃綠綠的銀杏葉。

張晴天走到突兀的金屬防盜門前,敲了敲,沒人應,他抬頭髮現了門鈴,按了按,還是沒人應,站在門口等待了十幾分鐘之後,他開始繞著小樓轉圈圈。

樓後面用木棍圈出來個小院子,院子里別無他物,看起來更加蕭條,小樓的後門就開在一面窗的下面,後門是硬木做的,很破舊,張晴天隨手推了一下門,毫不指望能打開,吱呀一聲響之後門居然開了,原來門沒有上鎖。

「有人在嗎?」

張晴天一點點提高聲音喊了好多聲,室內明顯沒有人。

他躡手躡腳地朝前走,也不知道這樣私闖民宅犯不犯法,還好這裡看起來只是一間類似租賃的工作室,並不太像爾東的家宅。

由於沒有開燈,室內有些昏暗,但從窗戶射進來的陽光還是斜斜地照射到斑駁的牆上。

樓分兩層,樓下明顯看出是一間工作室,因為到處堆放著製作雕塑的材料和圖紙,還有一些泥塑人像的半成品陳列在鐵架上,看來爾東不僅僅會做紙質藝術品。

張晴天找到樓梯便順勢走了上去,踩在樓梯上他非常小心,因為木質樓梯看起來很脆很軟,他生怕樓梯承受不住身體的重量而把腳陷進去折斷腳踝。來到二樓一看,這裡有點像閣樓,同時也像卧室,桌上擺著很多畫冊,一本打開的畫冊上面是一幅人體解剖圖。作為一個雕塑藝術家,學習和了解人體解剖再正常不過了。

朝前沒走幾步,張晴天發現一間故意遮擋起來的小房間,探頭一瞧,是一間廚房。

餐具不多,擺放得很整齊,而且上面還積上了一層灰土,水槽里也沒有待洗的盤子。餐具看起來更像一種擺設,或許這個藝術家不擅長也沒興趣烹飪食物。

中間有一張長條形飯桌,桌面上可以平躺上一個成年人。牆角有個大冰櫃,白色的,在廚房裡顯得很突出。

整幢小樓沒有任何值錢的物品,這也許正是爾東粗心大意沒鎖好門就離開的原因。張晴天準備立刻離開這裡,萬一爾東碰巧回家,不但尷尬而且很難解釋清楚。

這樣一想,張晴天心跳得比剛才更快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儘力使自己的心跳復歸於平靜。然而就這麼稍微的一放鬆,他靈敏的鼻子嗅到一股異樣的臭味。

那是一種不知什麼東西腐爛以後所發出的,也許是由於緊張,剛剛上樓時沒有留心這種氣味。他停住腳步,下意識開始尋找臭味的來源,床上空空如也,床單不潔凈但也不可能發臭,於是,他的目光慢慢地轉移到了冰柜上,因為普通人家生活之中沒必要用上如此大的冰櫃。

張晴天小心翼翼地朝冰櫃走過去,因為好奇,他用一根手指勾住冰櫃把手,咔嗒一聲,門被掀開一道縫隙,頓時有股更強烈的氣味衝出來,在冰櫃內的燈光照射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冷藏室里蜷縮著一具有些發黑的女性裸屍!

更恐怖的是,女屍的頭頂光禿禿的,似乎被人剃掉了頭髮!

「您好,這裡是110接警台,請問您有什麼事需要幫忙?」

「對面的一座二層小樓,我……我發現,冰……冰櫃里,有一具……女屍!」

爾東居住的小樓對面有一間電話亭,張晴天斷斷續續說了一句話,就快速掛斷了電話,因為他不想讓自己扯進謀殺案中,他知道警方會根據電話號碼進行追查,以警方的智慧完全可以發現那座小樓,就算警方不信任他,沒有開展調查,那麼他也盡到了公民義務,心理也算達到一種平衡。

張晴天忐忑不安地坐上一輛公交車回藝術學院,一路上他都在胡思亂想,剛剛遇到的那一幕幕過於超乎想像,猶如是在做夢。

提到夢,他腦中立時浮現出一幅畫面——杜蘭朵僵直的身體飄飄忽忽地朝前走,似乎正在把張晴天引向一個神秘莫測的地方,難道……

張晴天感到胸口憋悶,與夢中那種窒息的感覺很類似,同時,胃裡的酸水一陣陣湧向喉頭,他從來沒有暈過車,或許因為看到了屍體,當車子打開車門時,他第一個跑下車,蹲在路邊嘔吐起來。

離藝術學院還有兩站地,他慢慢地朝前走,碰巧一輛警車從他身邊駛過,雜亂的警笛聲讓張晴天心驚肉跳,與此同時心臟越來越憋悶,越來越透不過氣來。

張晴天昏昏沉沉地在畫室里坐了一下午,終於盼到下課鈴聲,他第一個衝出教學樓,大口地呼吸著室外微涼的空氣。這時,他想到了一個人,那人比他年長很多,是個知識淵博的老者,張晴天之所以被介紹進入這所藝術學院當模特兒,就是得到那位老者的推薦和幫助。

張晴天想,如果把心中的疑惑告訴他,沒準他還能夠幫到自己,也許能指出自己看不清的問題所在。

「研究認為,這是大腦的一種自然保護抑制狀態。一般發生在睡眠中,但也可能發生在快入睡或者快睡醒前,比如你的情況就屬於後者。腦子有時處於有意識的狀態,但是身體就是動不了,中國古稱『鬼壓床』。一般來說,睡覺的時候,人的主觀意識會很弱,身體的隨便移動是很危險的。當大腦的睡眠狀態和運動抑制不同步的時候,你能夠很強烈地意識到自己被麻痹的感覺。」

說這些話的人名叫黃善,60多歲的年紀,身穿中式對襟布褂,面容清癯,他坐在一把很舊的竹椅里,正在向對面的張晴天解釋著什麼。

「睡眠麻痹讓你的清醒夢在物理層面不同於現實,你在夢中的行動雖然可以不受限制,如意識清晰的某種感受或體驗飛翔的快樂,但你的身體不是真的在飛翔,你還在夢中,只不過能夠感覺到並控制這種體驗罷了。」

黃善很博學,他的博學主要來自閱讀,據稱他年輕時是一名中醫,退休後閑散在家,開了一間小書屋,主要經營舊書的買賣。

黃善的書店就在藝術學院後面,學生經常來店裡買書,也會把看過的書籍放到書店來賣,因為黃善腿腳不好,拄著一根金屬拐杖,所以張晴天經常好心幫他把書籍帶到書店來,時間一長,他們兩個便相熟了。

書店雖然小,但四面牆壁都堆滿書,生意冷清,正適合黃善潛心閱讀。

「黃老,昨晚的夢境真的很真實,尤其那種窒息的感覺,僅僅是『鬼壓床』這麼簡單嗎?怎麼我這心裡七上八下的,總覺得一些事情將要發生在我身上……」張晴天舔舔嘴唇,昨夜沒睡好,心火旺,口乾舌燥的。

「你別急,你要想真正明白,就必須先弄清夢與人之間的關係。」

「夢與人之間的關係?」

「古今所有的解夢大師或者釋夢理論,都有一個假設前提,除了我們已經認識到的生命主體以外,還有另一個精神模式存在著。離開這樣一個假設,任何解夢理論都不能成立。」

「什麼是另外一種精神模式呢?」

「古代認為那是靈魂,是靈魂出竅產生了夢境;弗洛伊德認為,那是『超自我』的存在;榮格認為,夢是『集體無意識』,是數十萬年來人類意識的遺迹。請注意,以上諸位大師所提出的理論,都是假設,但我們也不能輕視假設,畢竟假設是讓探索之舟划出黑暗的船槳。」

「您說了半天都是假設?那麼夢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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