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陷進去的作家 第四十一節

「王長青,四十八歲,常青化工廠老總。妻子叫周純,女兒叫王珂,妻子是家庭主婦,女兒就讀於一所民辦影視藝術學院,一家人居住在靠山一處安靜的小區里,小區的具體方位,很快便會得知。」

茶餐廳里,孫洲一邊喝著咖啡一邊說著近兩日打聽到的信息。他放下咖啡杯,從挎包里拿出一個灰色信封放在桌面上,推到若木手邊,「信封里有王長青的照片和一些簡單信息,你看看吧。」

「短短兩天的時間,你怎麼能搞到這麼多線索?」若木看著手裡的資料。

「我雇了一個私家偵探,我把昨天拍到的照片傳給他,證明了此人正是王長青。其實在網上常青化工廠的主頁里,本來就有王長青的照片和簡介。」

若木說:「比我想像的要順利得多。」

若木從信封里拿出一張照片和幾張列印紙,照片正是兩天前他們在飯店門口拍的,王長青的那張臉分外清晰,不知是拍攝原因還是沖洗的原因,王長青的眉宇之間好似懸浮著一團黑氣。

照片上,王長青左眼比右眼睜得略微大一些,左邊的眉毛上揚著,那種力道牽動了他半張臉,甚至連左面的嘴角也翹了起來。就他露出的微表情來看,他的驚慌失措不僅僅是表面的,而是根植於其內心深處的。給若木的感覺是,王長青的內心世界很不安穩。

下午,若木和孫洲站在一排廢樓前,若木手裡握著一個小本子,正專心致志地看著上面的內容。

「王長青從八歲到十八歲這十年間,就住在這幢老樓里。」孫洲舉起胳膊指著七樓的一個窗戶。

「平安里一號,七樓。」若木合上本子,邁開腳步,「好,咱倆上去看看。」

樓道里凌亂不堪,唯獨房頂上的點點黑跡引起了若木的懷疑。二人一路走上七樓,七樓的房間沒有上鎖。孫洲剛抬手想去推門,若木卻一把拉住他的手,抬手指了指耳朵,孫洲仔細去聽,果然房間里傳出了一些細微的摩擦聲。

「難道裡面還有人住?」孫洲壓低聲音問。

若木示意孫洲往後站,然後用手背輕輕推開房門,裡面頓時冒出了一股潮氣。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進去,果不其然,在卧室的牆角蹲著一個人,那人面朝著牆壁,正用彩色蠟筆在灰綠色的牆皮上畫著什麼。

孫洲拉了拉若木的袖子,湊近他耳朵說:「瘋子,一定是個瘋子,趁他沒發現咱們,還是趕緊走吧!」

若木向來細心,因此對牆壁上畫的圖案很感興趣。那個看似流浪漢的男人用烏黑的手指捏著一截紅色的蠟筆,正在牆上一圈一圈地畫著一個太陽。他畫得非常認真,可以用一絲不苟來形容,假如哪一根線條不勻稱或者不符合他的要求,他都會用袖子將其小心擦去重新再畫。

他是那樣認真,所以才沒有發覺房間里闖入了兩個陌生人。

孫洲拉著若木悄悄地退出這個房間。一直下到三樓,孫洲才呼出一口氣,說:「一定是這房子荒廢了暫時沒人管理,所以瘋子才搬進來住的,你沒看見地上還放著破棉被嗎?喂,你又在想什麼?」

「我在想,」若木停下腳步,「那裡是頂樓,樓里那麼多個房間,他為什麼要捨近求遠住進頂樓里呢?難道他爬樓梯不嫌累嗎?」

「哎呀,瘋子想問題當然跟正常人不一樣了,他哪懂得什麼叫做捨近求遠?也許他認為頂樓最高,距離天上的神仙近一些也說不定。」

「我不覺得他是個瘋子,起碼沒有完全瘋掉,因為他畫畫的時候太專心致志了,假如不是在一幢廢樓里,那神態倒很像是個工匠在修複壁畫,也許他不是畫,而是把腦袋裡的圖案一點點回憶出來,而後複製在牆壁上,很可能那牆上原來就有那麼一幅蠟筆畫……」

孫洲不置可否地搖搖頭,他覺得若木好像也不正常了。

「自從王長青母親在他上大學期間腦出血死去,這間房子就賣給了別人,直到去年年底驅散住戶準備拆遷才空置下來。」若木自言自語地說,「畫畫的人會是誰呢?」若木抬頭又看了看房頂,「為什麼從一樓到六樓的房頂上都有黑色燒痕,唯獨七樓沒有?這是一種巧合還是與王長青有著某些聯繫?」

「這樓都這麼破舊了,有些燒過的痕迹不足為奇,我仍然沒看出這裡能查到什麼線索。」孫洲自顧自地朝樓下走去。

兩人走出樓門,徑直走向租來的那輛車,坐進車裡。若木說:「要不你先走吧,我在這裡多留一會兒,因為還有一些問題沒有想明白。」

「你是不是還覺得那瘋子有問題?」

「嗯。」

「你到底想怎麼辦?」

「剛才在七樓的房間里,我只看見棉被上有幾個裝過食物的空塑料袋,我是覺得即便那人是瘋子,他總會餓的,我想等他餓了下樓買吃的時候跟蹤他。」若木看了一眼孫洲,「你不用陪著我,你還有你的事情,讓那個私家偵探把王長青的住址以及他女兒就讀的學校調查一下,假如今天那人沒下樓,我自己打計程車回去就好了。」

孫洲搖了搖頭,開車走了。若木一個人繞著廢樓走了好幾圈,但眼睛始終關注著一號樓的樓門。一個下午過去了,若木沒有見到一個行人從樓前經過。天快黑下來的時候,若木餓得肚子咕咕叫了,他準備繞出廢樓區找個地方買點吃的,就在這時,他看到樓門內有個黑影閃出來。

廢樓里除了那個邋遢的流浪漢根本沒有別人。

那人走得很慢,佝僂著身子,看起來年紀挺大,走起路來也不十分利索,他蹣跚地走了十幾分鐘才走上大馬路。馬路挺寬,車輛行人也不多,又走了十多分鐘,那人在車站旁邊的一家燒餅店停下來買了幾個燒餅,而後轉過身朝來時的方向走。

當那個人與若木擦身而過的時候,借著馬路路燈光,若木才看清了他的臉。那人有六七十歲的樣子,人到了這個年紀還如此孤苦伶仃地活著,真是挺可憐的。

若木沒有繼續跟隨,他也走到燒餅店買了兩個燒餅,燒餅是涼的,看來店裡的生意並不好做。若木吃著燒餅問老闆:「是不是有個挺邋遢的穿黑色衣服的老人經常在你家買燒餅?」

「是有那麼一個人,剛剛還來過,你應該也看見了。」老闆想都沒想就回答說。

「那個人是不是流浪漢,或者……精神不太正常?」若木問。

「我也不清楚。」老闆想了想,「其實那個人以前就住在這附近,我在這裡賣了半輩子燒餅,那人年輕時我就見過他,雖然很多年沒見了,但我還是能認出他來。唉,他現在看起來確實有點兒瘋瘋癲癲的。」

「他一般什麼時候來這裡買燒餅?」若木又問。

「一般都是這個時間,一買就是六個。」老闆上下打量著若木,「你問這些幹什麼?」

「我……」若木轉動腦筋撒了一個謊,「哦,我有一個親戚住在平安里,沒想到這裡居然拆遷了,就在我剛才上樓的時候遇見了那個奇怪的人,嚇了我一跳,還以為遇到了瘋子,就沒敢上樓去。」

「你說他住在廢樓里?不可能吧,平安里早就沒人住了,你要是想找人可以去拆遷辦問一問,也許那裡能打聽到你親戚的下落。」

「那太好了!」若木眼前一亮,「請問拆遷辦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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