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陷進去的作家 第三十五節

人的慾望達到了燃點,才會奮不顧身地燒灼自己。而這個念頭,除信念外,更蘊含了愛恨情仇嗔痴貪。燃燒吧!為了自己的信念和情感,熾烈燃燒吧!

「有的女人是奢侈品,只能生活在櫃檯里,拿出來就一文不值了。雖然我不了解你和她之間的所謂情感,但我知道你判斷力的快速弱化甚至消失,都是由於那個女人。」

說這話的人叫孫洲,是若木最知心的朋友。

孫洲畢業於北京某影視學院話劇表演系,他沒有固定工作但也不缺錢,這種生活令人艷羨。

這是一間四十平方米的老房間,牆壁是白色的,灰色水泥地面,門窗刷著淡綠色的漆,房間沒進行過任何裝飾與修繕,處處都透著簡單與粗獷。灰綠色的天鵝絨窗帘是新掛上的,上面沒有圖案,在燈光下幾近黑色,讓人感到一種壓抑的沉靜。

除去單人床、兩把藤椅、一張茶几和上面的兩台筆記本電腦,房間內幾乎就沒有多餘的擺設。這裡非常不像一個作家的住所,因為連一本書都看不到。

孫洲初識若木的時候也曾經問過同樣的問題,若木只是笑而不答,孫洲更加好奇一再追問,若木卻伸出食指戳了戳自己的腦袋才慢慢道出:別人的書是擺在外面給客人參觀的,他的書則是存在腦子裡供自己使用的,這就是他與別人的區別。孫洲聽罷,佩服有加,下定決心要深交若木這個朋友。

「其實那個人的騙術並不高明。」若木坐在藤椅上,點點頭,「你說得對,就像是聞過紅鯡魚的獵犬,我的辨別能力消失了。」

「失敗並不要緊,急於求成也沒什麼可怕的。」孫洲拍了拍若木的肩膀,「其實年輕時我也沒少被人騙過。」

「你說我執迷不悟也好,鬼迷心竅也罷,但我還是能感覺出,我和甄水之間真的有某種特殊的緣分,那些緣分化作看不見的絲線,牽連著各自的心,她若心痛,我的心也隨之抽痛。」若木的神情感傷起來,「當初遇到甄水,得知她的境遇之後,不知為什麼,我很想用我的思想去改變一個人,但料想不到的是,我卻越陷越深……」

「也許寫作的人都太過理想化,若木,你要知道,你擅長的只是紙上談兵!」

「我不知道她到底值不值得我那樣去做。你也知道,沒有戀愛過的我,沒有資格去評價有關愛情之類的話題,我只是一個站在圍城外的男人,最多只能好奇地張望,想進去,進不去,既期待,又害怕。」

若木年幼時,家庭並不幸福,短暫的童年幾乎淹沒在父母終日的爭吵謾罵之中,所以很小的時候,他就不相信親情和愛情了。他認為那些只不過是烏托邦般的幻想,既然現實如此殘忍,那麼為什麼不做長久的幻想?也許這就是他用幻想和文字編製故事的初衷。

一個月前,若木得知甄水與王長青分手了,他的內心燃起了一把火,他很想去晨州追求甄水,但他也明白,自己雖然勉強算個作家,但並不富裕。

讓自己喜歡的女人過上好日子,這是很多男人共同的想法,於是若木拿出自己所有的積蓄準備與一個剛認識的朋友合辦一家裝飾公司。可能若木沒有任何經商頭腦,也或許是急於求成而被蒙蔽了雙眼,若木被那個朋友騙了,朋友捲走了他的錢就消失在了這座城市裡。若木不甘心,長途跋涉找到那個人的所謂老家,才知道這一切原本就是一個騙局。

若木並沒有因為錢的問題而太過苦惱,只是他必須延緩對甄水的追求,因為他擔心甄水很可能會像孫洲說的那樣,只能生活在櫥窗里。

從外地回來好長一段時間,若木都沒能打起精神,他沒有寫新稿子,沒有上網,也很少外出,除了孫洲時不時來家裡看看他。

「有人說,男人越長大越懦弱。」孫洲看著若木無精打採的樣子就生氣。

「你儘管諷刺我吧,我需要足夠的時間思考如何從頭再來。」

「難道這世界上就沒有好女人了嗎?」孫洲嘆口氣,「像甄水那樣的女人,她的一生分兩部分:享受幸福和忍受痛苦。她把幸福的一面給了他,只能把痛苦的一面留給你,你編的只是故事,而她編的卻是人生。你覺不覺得這個女人是在利用你,讓她的人生有讀者?」

「不許你污衊她!我承認,甄水並不是世俗眼中的好女人,但每個人有每個人不同的命運和不幸,如果出生在一個衣食無憂的家庭里,她還會那樣嗎?」

「既然你認為她不是那種物質女人,那麼你為什麼不去找她?」孫洲冷哼一聲,「連面都沒見過,你又怎麼知道她是不是你想像的那個樣子?雖說你現在一無所有了,但這跟愛情沒關係。我聽說,當一個女人真正愛上一個男人的時候,物質就變得沒那麼重要了。」

「可我的勇氣沒了。」

「不要自卑,走出這片陰影仍舊能看見晴天,今夜跟那個女人聊一聊,沒準人家都把你給忘了。」

「好吧。」

「如果她真的值得去愛,那麼你可以放手一搏,畢竟青春有限,失去理智的事情在這個年紀去做,造成的後果還有機會和時間去補救。」

「別把事情講得那麼悲觀好嗎?」

「假如有必要的話,我和你一起去趟晨州,權當陪你去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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