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被禁錮的女人 第二十八節

我恍恍惚惚走在一片花地里,天色灰白得有些恐怖,太陽躲在厚厚的雲層里。這個世界很寧靜,但土地上那些花開得正旺盛,燦爛而輕浮地蕩漾,香氣鋪天蓋地。

我藏在花草中,望著遠處一座熟悉又陌生的灰色樓房,樓房比天色還要灰暗。

我知道樓裡面住著一個神秘的女子,她日夜被這花氣浸染,臉龐千嬌百媚。似乎有那麼一回,我路過她家窗前,她正巧扶窗遠眺,她穿一條粉紅色的弔帶裙,一陣風吹過,她的黑髮輕輕地動起來,她那迷人的眼神也動起來……

我看了她一眼,從此便念念不忘。

不知為什麼,我知道樓里的那個人就是你。

我快步朝灰樓走過去,樓上的你發現了我,你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似乎你知道以我一個人的力量救不了你,又或許你已經麻木了。可我不甘心,繞著灰樓跑了好幾圈,雖然沒有氣喘吁吁,但我還是停下來了,因為灰樓的牆面上沒有一扇門,那幢樓更像是一具水泥棺材。

我仰頭看向你,你卻朝我搖搖頭,突然,你的眼神一凜看向遠處。我狐疑地轉過身,一個微胖的中年男人出現在我身後,他穿著黑色西服,正笑吟吟地瞅著我,但整張臉都很模糊,像是打上了馬賽克。

微胖的男人理直氣壯地走向我,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也沒好氣地反問他:「你在這裡幹什麼?」

他笑了,「你真滑稽,這個世界都是我的,那幢樓和樓里的女人也是我的,是你擅自闖入了我的領地,卻還要問我,真是可笑至極!」

他就像電影里的勝利者一樣張開雙臂,在我面前優雅地轉了個圈,但我發現他腳下沒有影子。

他邁著方步走近灰樓,又轉頭看向我,指著樓上的女人說:「這裡,只有我一個男人才能進去!」話音未落,他就消失在了牆裡。

上面的故事是今天晚上,若木講給甄水的一個夢。

甄水:怎麼看了你寫的那些,我心裡很不是滋味。

若木:在那個夢裡,你就像金絲雀一樣在一幢樓里關著,你從窗里看見了我,而我卻找不到大樓的門。

甄水:你說得我心裡酸酸的,剛才我哭了。

若木:是因為我講述的那個夢,還是你看清了自己的處境?

甄水:以前,我咬牙堅強地活著,不讓人看見自己脆弱的一面,可自從看了你的文字,認識了你,不知為什麼,我總想把藏在心裡的那些話說出來,說給你聽。

若木:我將是你忠實的聽眾。

甄水:或許你會鼓勵我從現在這一秒改變,可我做不到。我曾經問過他,我和他之間這種關係算什麼,在他心裡我是不是只是他包養的一個情人?

若木:很好奇他如何答覆你。

甄水:他說我和他之間的感情是親情,我不是他的情人,而是他的親人。

若木:親情?多麼冠冕堂皇的詞!「親情」與「毀滅」相等嗎?

甄水:你說吧,你說什麼我都愛聽。

若木:你知道什麼是充實嗎?充實不代表富貴,不代表衣食無憂,而是要活得有意義。人付出之後得到的東西才有意義,當然你也為那男人付出了很多,不僅是你的青春,甚至還包括你一生中百分之五十的幸福。

甄水:為什麼是百分之五十?

若木:因為還有一半的轉機,假如你決定自食其力,放棄那種「豢養」般的生活,對不起,也許用這個詞過分了。

甄水:那現在的我該怎麼辦?假如離開了他,我幾乎無法生存。可能你會看不起我,這麼多年我都沒出去工作過,因為沒追求,所以我變得越來越懶惰;因為他不能給我幸福,所以我只能用物質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其實,像我這樣的女人不值得你為我擔心。

若木:我從來不會看不起任何人。如果你覺得你已經適應了現在的生活,可以永遠一直這樣過下去,我不會勸你改變。但現在我問你,你覺得有可能嗎?

甄水:他不會拋棄家庭來娶我,也不可能一直這樣養著我,即便他不喜新厭舊,他的年齡也不允許。

若木:既然你都明白,為什麼不主動去改變,非得等到他拋棄你?那樣你有多被動、多無助。

甄水:可是我也不想回酒店繼續端盤子。

若木:沒有技能可以學嗎?你對什麼感興趣?

甄水:如果說感興趣的話,我只對喝茶有一點兒興趣,因為很多年前,他經常帶我去茶樓喝茶,那裡面有很多穿旗袍的女孩子擺弄茶具,我很喜歡看,看得著迷。

若木:我覺得你穿上旗袍會比所有的茶藝師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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