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化工廠的老闆 第九節

醫院裡,王長青躺在病床上打吊瓶,他有錢,住的是一個環境幽雅的單間病房。

經過檢查,他的心臟有點問題,不嚴重,再說了,一個四十多歲愛喝酒的男人,心臟早晚也會出問題。他怕吵,把電視機的音量調到最小,但他同時更怕寂寞,所以沒有輸液的那隻手飛快地切換著頻道。

門悄悄被推開,他看見妻子提著保溫瓶走進來,她身後明顯還跟著一個人。王珂手裡抱著一束花,很不情願地站在病房門口。王長青閉上眼,把頭轉向了另一邊。

「老王,女兒來了。」周純回過頭,「小珂你把花插進瓶子里,去水房把花瓶灌滿水。」支走女兒,周純故意湊近王長青的耳朵小聲說,「你誤會咱們家小珂了,她那晚是和公司的同事開車出去了,那個男孩我見了,挺老實的,不是你想像的那樣,他還是在咱們家吃的飯。是你想太多了,千萬別再生氣了,我們這個家可都靠你啊!」

周純哪裡知道王長青在車裡看見了什麼。王長青把牙齒咬得咯咯響,心臟加速跳動使得他再次呼吸不暢。他很想發火,可這裡畢竟是醫院,自己在這座城市裡也還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只能狠狠地瞪了一眼坐在他身邊,將陪伴他一生的這個看起來瘦削而且軟弱的女人。

王長青和周純是在大學裡認識的。

大學期間的王長青沒有感受到大都市的繁榮和走出大山應有的喜悅,而是一種絕望,由自卑產生的絕望。因為他實在是太窮了,口袋裡繳了學費幾乎就沒有生活費,好在當時國家會發放一點兒給大學生的補助,那點兒補助還能令王長青勉強度日。

最苦的日子一天只能啃兩個饅頭,有一段時間他都不敢吃熱饅頭,因為他害怕那種熱氣騰騰的味道。好在當時的人們普遍不富裕,他自虐般的節儉在學校里也並不突出,不管怎麼說,王長青就這樣挺過了兩年。

大三的時候,生活好了些,他學的是化工專業,可以協助教授參與一些項目,也有了些許微薄的收入。可就在這一年,王長青的母親腦出血住進了醫院,農村沒有醫保,親戚們幫忙墊上了一部分醫藥費,但還需要三千元,真是猶如晴天一個霹靂,王長青覺得天都瞬間塌了下來。

這段時間王長青認識了一個女同學,就是周純,她也是化工專業的,但比王長青大一屆。周純不漂亮,但善良、耐看,有著成為賢妻良母的潛質。

同學們知道王長青母親住了院,發動集體捐款才僅僅湊夠了五百元。周純家裡富裕些,得知這個消息後,就給家裡寫信讓父親寄過來三千元。雖然王長青的母親未能從醫院活著走出來,但這件事,大大地拉近了王長青和周純之間的距離。所以畢業之後,周純就與王長青一起回到家鄉,合力創辦常青化工廠,當然,周純的父母也為女婿出了不少力。

周純確實有恩於王長青,這樣說也許有些誇大事實,但如果沒有周純,王長青絕不會有今天的成就。

十八年前,周純腹中懷著王珂。那一天下了雪,柏油路上滑得不行,但王長青必須要把一貨車防凍液送到指定地點,周純不放心王長青深夜一個人開車,就強硬地挺著肚子坐在副駕駛座位上陪同他一起送貨。王長青無法勸阻這種超越愛情的親情,所以他把貨車開得很慢,也很小心。

外面又下雪了,好在道路上的車輛不多。一車防凍液安全地送到倉庫里,王長青得到了高出平時兩倍的報酬。他與周純樂壞了,那時候雖然窮,人卻很容易快樂,周純高興地數著手裡的一摞人民幣,述說著購辦年貨的事情,憧憬著來年將有個美好的開端。

人高興的時候精神就容易麻痹,再說王長青開了一宿的車也確實有些恍惚了,他們本打算開到市裡買些年貨再回家,可就在快到農貿市場的十字路口,一輛摩托車不知從什麼地方疾駛過來,王長青急忙踩剎車、打方向盤,可地面太滑,貨車沒了承載物就顯得輕飄,就這樣,副駕駛的一面朝向地面,車體斜斜地瞬間翻倒過去。

周純坐在他身邊,兩個人填充在車廂中,減少了觸碰的危險,萬幸的是,這是一場沒有造成可怕後果的意外。

救護車把周純抬出去時,王長青才發現她身上流了很多血,他心都碎了,以為他們的孩子肯定保不住了。萬幸的是,女兒早產並且健康,但周純的身體卻一直十分虛弱,最可怕的不是她身體上受到的創傷,而是心理上的。自打出院之後周純就不再與王長青進行身體接觸,她開始害怕男人,尤其是男人壓在身上的時候,她覺得比死還要痛苦。

病房的門又被推開,王珂雙手端著花瓶走進來,那是一束黃色的康乃馨。黃色的康乃馨象徵慈祥,溫馨,真摯,不求代價、永不褪色的愛。

王長青有些感動,也許女兒真的長大了,他理解不了年輕人的想法,也許事情真的並不像他想像的那樣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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