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第八章 簡單遊戲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亮了。范彩彩那張不太美麗但還算可愛的臉離我很近,我臉上一紅,有了種被她人工呼吸後才有的快感,當然,這又是我的幻想。

康冰把我拉起來,從帥男的手裡接過一杯水,不由分說給我灌了下去,水一下肚,我立時就清醒了。環顧左右,還是原來的客房,但身邊顯然多出兩個人——一個女孩和一個中年男人。這兩個人看起來都有些熟悉,尤其是那女的,我全身一抖,完全想起了夜裡的經過!

我被敲門聲驚醒之後去開門,門外站著的就是她。

然而此女不是別人,正是在陰樓棺材裡躺著的那具女屍,她——居然詐屍了!而且還下山跑到旅館來敲響了我的房門,所以一見之下,我不由得血往上涌,嗓子眼兒一咸就昏死在了地上。

現在天亮了,我清醒過來,再次打量她,女孩的那張臉已恢複了粉嫩。

我坐直身子,才發覺自己躺在床上,於是本能地死死抓住康冰的肩膀,一雙瞪圓了的眼睛盯著他,犀利的眼神使得康冰有些招架不住,他臉上的表情古怪,說哭不像哭,說笑不像笑,五官扭曲在一起,像個大個兒的肉包子。

我也不傻,眯著眼略微一思考就猜出個八九分,於是冷笑一聲,重新平躺在床上,大聲說道:「康冰,你別裝了,老實交代吧!要不然我回去就告你們電視台合起伙來欺詐我!」

「馬爺!」康冰一咧嘴,竟有兩大滴淚珠奪眶而出,「這回哥們兒完蛋了!就算你不告我,我這後半生也安生不了,我……我這就叫玩得帥,死得快!我……」他說著一連串莫名其妙的話,一屁股坐在地上,竟然拍著大腿痛哭流涕。

本來我應該是受害者,怎麼他居然兔死狐悲地撒潑打滾,難不成這是連環計?

我指著康冰的鼻子說:「你跟我來苦肉計是不是?我再也不相信你們了!」

我的話康冰根本沒聽進去,他淚眼茫然地看向窗外,帥男不得不走過來勸慰,從帥男嘴裡,我才得知了事情的實情——原來,自從前天夜裡上了麵包車的那一刻起,我就陷入了康冰策劃的圈套中。

他要去的所謂楚門島分明就是特意選好的外景地,老江和霍三神以及棺中的女屍,都是演員。所有事情都是他們精心策划出來的,只有我一個人被蒙在鼓裡。依照帥男的說法,這一切都是為了製造寫實的效果,為了捕捉我真實的臉部表情和精神狀態,所以大家才特意瞞著我,而我卻像傻瓜一樣,被他們玩弄於股掌之中。

帥男還說之所以策劃這個類似於「真人秀」的節目,最初的靈感來源於我對《骷髏幻戲圖》的詮釋:生活在世間的人是沒有自由的,每一秒鐘只要想生存就不得不受人擺布,所以康冰才想出這麼個故事結構。我聽罷後悔不迭,有句老話說得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看來以後還是夾著尾巴做人,不要說些不著邊際的話,以免惹禍上身。

事已至此我也不好說什麼了,可康冰目的達到,應該暗自發笑才對,怎麼會如此?我皺了皺眉,又問帥男,「你們康導這又是抽什麼風?是不是連環計、套中套?還想繼續拉我下水?」

「這個……馬老師您有所不知啊!」站在女孩旁邊的那中年男人說道。從他油膩膩的三七分頭型,我就認出他是老江,現在他臉上的油泥洗掉了,看起來油頭粉面的又白又年輕。

「你是……」我故意這樣問。

「我就是船老大啊,我真叫老江,您還叫我老江就成,我是康導聘請來的演員。」老江五官亂動,帶著話劇演員的范兒,繼續說道,「您聽我說,昨夜在陰樓里,不只有霍三神和那姑娘,其實我也藏在樓里,還記得那碗麵條嗎?就是我特意準備好的,其實我準備了很多牌子和口味的速食麵。如果您畫了一條魚,我就會給您煮海鮮面;如果畫頭牛,就煮紅燒牛肉麵;如果畫個豬八戒……」

「排骨麵是不是?我要是畫只恐龍呢……得了得了,簡短一些好不好。」我揮揮手,讓他直截了當說重點,於是老江言簡意賅,把昨晚的大致情況述說了一遍。

最初,陰樓也不叫陰樓,是島上的一所破舊宅子,只不過提前讓美工裝飾一番加以利用,還有屋內擺放的那副棺材,其實就是我們在船上看見的那副,因為時間緊迫找不到其他船隻,不得不在同一時間運到島上。我們下了船,來到旅館休息,我一人留在旅館,康冰和帥男就趕緊上山去陰樓繼續布置場景,這就是他倆比我更加疲憊的直接原因,以至於睡得太沉,連敲門聲也沒有聽見。

為了營造詭異的氣氛,直到天完全黑下來康冰才帶著我上山。進入陰樓之後,范彩彩偷偷跑到樓上為假扮屍體的女孩化妝,因為要在臉上塗抹很多劣質油脂顏料,時間一長會損壞皮膚,所以只能臨時化妝。

當樓下的攝製工作完成後,我準備起身告辭,而范彩彩此刻正在陰暗的角落裡窺視著我們的一舉一動,見我起身,她就立時尖叫一聲,把話題引向二樓有女屍和棺材的房間。

當我見到棺材時,棺蓋已經打開一角,這是為了空氣可以流通,之所以不能把棺蓋全部打開,那是擔心我看見女孩起伏的腹部。

說到這裡,我也暗嘆康冰作為導演把故事情節設計得也確實巧妙,如果我是他,現在應該揚揚自得誇耀一番才對,萬沒理由傷心成這樣,於是我指著地上的康冰問老江,「他這又是演的哪一出?樂極生悲嗎?」

老江搖搖頭,竟也一臉惆悵,「馬老師,您有所不知,拍攝本來還算順利,本打算今天就準備回去,唉!所謂世事難料,誰又能想到最後一環出了岔子……」

「什麼岔子,不會是連環計吧?你們是不是又憋著壞想害我?」我橫眉冷對掃視一圈,「我絕不會再上你們的當了!」

「馬爺啊!」康冰終於說話了,「這回哥們兒真的完蛋了!」他用手背抹了抹眼淚,那個扮鬼的女孩上前遞給他一塊毛巾,毛巾很白,等他擦完臉,毛巾都黑了一大片。女孩本想接過毛巾,但她的手被康冰的大黑手擒住,他攥住那白嫩小手不放,如同託孤一樣語重心長地對我說:「馬爺,這女孩叫茉莉,她……她是我女朋友……」

「什麼?你女朋友?」我一張嘴,突然一下子都記起來,「難道她就是……」

康冰重重地點點頭,「沒錯,就是齊小傑的前女友,她叫茉莉,後來看上了我。她從小的夢想就是當演員,我覺得吧,這是個機會,就把她也拉進來,唉!雖然演的這個角色沒有台詞。」

我上上下下打量這個女孩,大眼睛雙眼皮,細腰長腿皮膚白嫩,要是站在人群中倒也是個出眾的人物,怪不得齊小傑失戀那幾天如此痛苦,現在看來還是可以理解的。

「馬爺,朋友之妻不可奪,霍三神說得不錯啊,我這是遭報應了!」康冰一邊說,還一邊摩挲著女孩的小手,我真擔心他這樣一直摸下去,會把人家的手摸黑了。

見他陰謀得逞,而且還有美女相伴,我這氣就不打一處來,厲聲打斷他的話,「得了,別廢話了,霍三神不也是演員嗎?他說的話不也是你編排的嗎?」

「馬爺你有所不知,霍三神他……他死了!」

「死了?」我驚得從床上跳下,用力揪住康冰的領子,「你還給我編是不是?」

帥男和老江慌忙上前勸解,還好及時把我拉開,要不然我這個畫家都得破例揍他兩拳。我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不依不饒地還在亂喊亂叫。老江一臉堆笑,一邊抱住我的腰,一邊小聲勸我說:「馬老師您可別生氣,康導他說的都是真的,您聽我把話說完了,您就明白了。」

我一屁股坐回床上,姑且就聽老江能說出什麼來。

昨夜,我們四人離開陰樓,下山朝旅館趕路暫且不提,老江和霍三神立刻掀開棺蓋,把茉莉放了出來,三個人互相看著對方的臉,都有些憋不住,於是大笑起來,笑聲震得房梁發顫。

當初劇組只在樓下布置了電線和燈泡,為了營造恐怖氣氛,所以樓上並沒有配備照明設備。

老江提議說,把蠟燭熄滅,也回旅館休息,霍三神就低著頭一口一口去吹蠟燭。蠟燭一根根被吹熄,屋子一下子暗下來,當剩下最後一根蠟燭時,霍三神卻費了好大力氣也沒有吹滅。茉莉和老江站在門口不見霍三神出來,於是推開窄門探頭朝里一望,這一看之下,險些把二人的魂魄嚇飛出來。

霍三神正全身投入撅著屁股拚命地吹那最後一根吹不滅的蠟燭,而此刻就在他身後,正懸浮著一個皮偶,大約跟嬰兒那麼大,三個頭顱六條胳膊,從房頂上垂下來,不像是螃蟹倒更像是只巨大駭人的蜘蛛。

茉莉的心理素質不好,沒能控制住情緒,一聲尖叫格外嘹亮,似乎把那可怕的皮偶也驚動了。其實不只是皮偶,同時也驚動了霍三神,他聽見叫聲的同時急轉過身,與皮偶八目相對,立刻亂了陣腳,雙手胡亂向身後一摸,竟把那根吹不滅的蠟燭掃到了地上,地上散落著一地的黃表紙,立時火花一現,繼而引燃了條凳和棺材。

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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