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第七章 幻質理論

話說到這裡,康冰插嘴道:「您膽子可真大,一個人住在這幢荒山古樓里,但不知您遇到了何等危險?」他一邊說,一邊掃視著四壁,牆上不但黝黑而且掛滿蜘蛛網,說不出的陰森恐怖。

霍三神沒有繼續他的講述,而是突兀地問我,「馬先生,您是否相信鬼神之說?」

我一愣,他剛才也曾提及這個問題,於是我疑惑地問:「相不相信很重要嗎?」

「很重要!」霍三神語氣十分肯定,「如果你相信,那解釋起來就簡單些,如若不信,那方家就得從另一個角度加以闡述……」

「哦?還有多種解釋,那我要是說信呢?」我反問。

「那就可以唯心地說,方家撞鬼了!」

霍三神搖著摺扇,似乎等待著我的下文。我看了眼康冰,他正努著嘴,我理解他的意思,於是話鋒一轉,「其實在下本來是不信鬼神的。」

「嗯,其實方家也不信。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不能把怪事和眼見的東西都狹隘地歸結為有鬼,你們說是不?」霍三神把摺扇啪地收攏起來,「首先我們必須明確一個認識,那便是這世間沒鬼沒神。鬼神之說,都是虛妄不實的。只有認清了這個事實,才能說清我遇到的究竟是個……」

我與康冰靜靜地聽著,若在平時,我一定對這種言論不屑一顧,但此時不由得我不全神貫注。

「月亮里沒有嫦娥,天上也沒有靈霄寶殿,至於陰曹地府十八層地獄,更是無稽之談。人死之後,灰飛煙滅,不會形成任何精靈古怪,所以鬼魂之說,卻也是無從證實。古往今來,所謂術數高人只會裝神弄鬼,符咒變化,其實多是騙術,萬萬不可輕信。」

我點頭稱是,急不可耐地追問,「您說了這麼多,究竟遇到了什麼解不開的謎題?」

「那天夜裡,方家就躺在這間屋子裡,當時沒有桌椅板凳,只有幾塊木板和一些稻草,方家只得將就著和衣而卧。睡到後半夜時分,突覺周身上下冰冷透骨,很快便睡意皆無。方家翻了個身,畢竟那時正值初冬時節,越睡越冷也還可以理解。就在這時,方家的臉頰上一涼,那感覺很奇特,不知怎樣形容。」霍三神盯著天花板,似乎正在遣詞造句。

「屋子漏雨了?」康冰提醒說。

「不不不!」霍三神擺著手,「冬天哪來的雨,那感覺就像……就像豬肉!」

「豬肉?」我問。

「沒錯,一塊生豬肉,油膩膩冰涼涼地貼在臉頰上,就是那種感覺!」

康冰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後來呢?」

「當時方家雖然沒有睜眼,但心裡明白,這回真是撞邪了,於是舌尖頂住上牙堂,心中默念正氣訣。念了兩遍,就覺得那塊濕膩膩的肉緩緩地移動起來,說實話,接觸如此近距離的恐怖之物使得方家方寸大亂,心中的正氣訣也著實念不下去了,念一句忘兩句,於是把心一橫,心想即便死在今夜也得做個明白鬼,就這樣,方家毅然決然地睜開了眼睛!」

講到這,他輕輕地撫摸著扇柄,沉默許久,才緩緩說道:「那是一張臉,和干肉皮一樣灰白,方家看見的那張臉,不屬於人類,或許我更希望看見一張人的臉,即便再猙獰再醜陋……正所謂鬼者,歸也,鬼是人變的,還有交流的可能,可出現在眼前的,卻是……」

「什麼啊?」康冰都快急哭了,我也瞪大雙眼盯著霍三神那張嘴,希望他繼續說的同時又擔心從他嘴裡說出什麼駭人之物。

「那是一個皮人,或者叫皮偶,長著三個頭顱的皮偶,每張面目都不是一般的猙獰,皮偶的一張臉上的眼睛正盯著我的眼睛,而在我臉頰摩擦著的,竟是它的另一個頭顱!」霍三神明顯緊張起來,也忘記了「方家」這個詞,而用「我」字代替了,「皮偶的那對眼睛無比陰冷,似乎可以射出無數鋼針,刺得我眼睛生疼,還好我的身體沒被它定住,於是就抬起雙手用儘力氣朝皮偶推去,皮偶被我高高地推到了房頂上,而後又迅速地反彈下來,我一個鯉魚打挺站立起來,拚命地挪動腳步朝牆壁靠過去,試圖找個屏障。」

「只見那皮偶撲通一聲摔在地上,就像一塊泥巴,更像一塊爛肉,它趴在地上不動了,難道被摔死了?我這樣想著,用拇指掐住中指,這是正氣的指訣,一步一步朝皮偶走過去。可一見之下,才發覺皮偶不但有三個腦袋,而且身體兩側還長滿了手臂,像個大型的螃蟹,不,更像一條蜈蚣趴在那裡!」

「我想用腳踢它一下,可腳剛剛抬起,那皮偶居然一躍而起,而且還發出了無比凄厲的怪叫聲,就如同深山裡聽到的鬼哭狼嚎!我腦袋嗡嗡作響,只得飛快地朝後退,而皮偶卻猛地朝我的面門撲來……此刻我心灰意冷,想必死期將至,可心裡卻一下子平靜下來,多年的學道沒有白下工夫,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我的內心卻比如鏡的湖水還要寧靜。」

「不知過了多久,我緩慢地睜開眼睛,雖然屋裡依舊昏黑,但皮偶卻煙消雲散了。我這才明白,什麼叫魔由心生——任何不符合常理的物象,多是人心所想幻化而出,其實多是不真實的,沒有實體的,雖然有時被物化出來的物象具備一些力量,但力量的源泉依舊是人的心魔,是人類的懦弱與膽小賦予了它力量。」

「但是,霍師傅,您看到的……又是怎麼回事呢?」我問。

「首先,你必須對鬼神有一個全新的認識,與以往完全不同的認識。」霍三神彷彿要長篇大論一番,「把不可思議的現象歸之為鬼神,它既是不存在的,卻又是存在的。」

我皺皺眉,心說:此高人還懂得哲學,神棍騙子不可怕,就怕有文化。看看康冰,他正神色虔誠凝神諦聽,我心頭一凜,忙整肅表情,繼續傾聽。

「你二人是否覺得相互矛盾?呵呵,首先必須理解方家所說的存在與不存在的真正含義。」霍三神搖頭晃腦,「所謂不存在,是指傳統觀念中之鬼神;存在,是指客觀的事實,因為方家確實親眼所見了那詭異的皮偶。其實,也不只方家一人見識過,過往島民也都曾見過,這就具有了普遍性,這個客觀的事實不能簡單地說其是鬼怪作祟,而是另外一種東西,一種能量,一組記憶波……方家稱其為——幻質!」

我心中一震,幻質又為何物?這是我從來未曾聽聞過的新鮮詞語,不由得靜心傾聽。

「所有質化了的物象都需要能量,就像投影機把畫面打在牆上需要電力一樣,所以幻質也需要能量……」

我聽得如墮五里霧中,不得不貿然打斷他,非常謙虛地問:「您的意思是說,您當晚所見的恐怖皮偶就是幻質,是死人賦予了它能量,所以皮偶就活過來嚇唬人?」

「非也。」霍三神翹了翹嘴角,「要是如你所說,死人能發出能力控制活人,那跟鬧鬼有什麼區別?」

我倆一個勁兒地點頭,康冰說:「是啊,馬爺,你別插嘴,等霍師傅闡述完了,你我或許就迷開霧散了。」

「幻質的產生並非來自於死人,而是來自於活人!」霍三神又是詭秘一笑,摸著下頜的鬍鬚,「這是當代鬼神學與傳統鬼神學根本不同之處。最新的研究認為,活人的意念是一種能量,這種能量可以轉化為物質實體,由意識轉化出來的物質就是幻質。你不但可以看見它,而且還能觸摸到它,能夠感受到它的存在,由此可以得出『鬼』是不存在的,但幻質是存在的。」

我若有所悟:幻想每個人都有,但是如果這種幻想或是某種意念不停地持續下去,就會升級為幻覺的實體。幻想、幻象都是虛假的,但是幻質卻隨著力量的提升從而得到實體。就像愛因斯坦的質能方程一樣,意念的力量強到一定程度時,就會轉化為實物。

「幻質不是幻覺,幻覺里的意象是虛無的不存在的,幻質卻是客觀存在的。幻質不但存在,反而還會隨著意念的增強而不斷壯大。」霍三神的聲音再度響起,並且舉了一個例子,證明自己推測的合理性,「在一個偏遠的地方,當地人信奉某位神靈,據說神靈多次顯靈於當地,很多信徒都十分肯定地說親眼見過。我們先假定那位神靈是一個幻質。最初,神靈只是一個傳說中的神話人物,隨著故事的傳播,越來越多的人開始信奉它,這些人的思想便是一種意念,就像千絲萬縷的細線,纏繞成一根粗繩。」

「應該明確的是,並不是所有人的意念都能產生幻質,只有特彆強烈的意念才能夠做到。假如有一天神靈的幻質適時被強烈的意念物化出現了,那麼更多誠心禱告之人的意念都會傳播到其身上,幻質便會具有更加強大的力量,並按照信奉它的人賦予它的意念行事,也就是給信奉他的人以庇護。換句話說,如果有人曾見到所謂『顯靈』事件,那麼所見之神靈,其實就是由無數人的意念集聚起來的力量而幻化出來的幻質。」

康冰顯然被「幻質理論」所征服,若有所思地附和著,「灶王爺和玉皇大帝都是神靈,之所以灶王爺經常顯靈於百姓家,看來是因為灶王爺接地氣,和每一戶人家關係密切,所以信奉的人就多,意念的能量就大,反之玉皇大帝高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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