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幕

我之所以被卷進那離奇而混亂的旋渦里,實際上源於一間密室的偶然發現。

一幢民國時期廢棄多年的小洋樓,本就相傳「不太乾淨」,如今居然發現密室,而且密室內還藏匿著一副姿勢怪誕的恐怖人骨,這怎能不令人匪夷所思、浮想聯翩。

經歷了一連串荒誕的冒險之後,我才逐漸意識到,密室的發現絕非偶然。原來,那僅僅是一個陰謀的起點,一個詭計的開端,一個恐怖的序幕……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不經意間就充滿轉機,誰又能料定我所遭遇的這些事件,究竟是福是禍,沒準兒還是遲來的運氣。

下面,我就講述這個離奇的故事——

我叫馬若水,是個自恃才高的年輕畫家。在書畫一條街上租了間鋪子,樓上是畫室,樓下開門做生意。畫廊門楣掛有匾額,上書「作璞軒」三個大字,出自鄙人之手。所謂「璞」,就是沒經雕琢的玉石;「作璞軒」,就是雕琢璞玉的地方。

正值初春,街面上那一地的陽光隱隱泛紅,映在臨街店面的玻璃窗上,奪目耀眼。過往行人沐浴在這霞光之中,好似鍍上一層古銅色的外膜,連同這藍天白雲與天邊的飛鳥,構成了一幅心醉宜人的畫面。

我剛剛送走一位客戶,便駐足在這片溫馨的陽光下顧影自憐。就在此刻,一陣手機鈴聲響起,我「喂」了一聲,對方是個不太陌生的聲音,「馬爺,還記得我嗎?」

打電話的人叫康冰,是我大學時代的校友。我在國畫系學習,他就讀於視覺藝術系。畢業後,他動用關係去了電視台做實習編導,而後我們就斷了聯繫。聽康冰說,他在電視台里混得相當不錯,似乎還被擢升為某個部門的小頭目。作為編導,他有個筆名叫「康冰斯基」。

說實話,初聽他的聲音,我並沒有想起他是誰,一番牢騷過後,我才苦笑著說道:「哈哈!原來是你,康冰斯基啊!」

程式化的幾句寒暄後便轉入正題,他說台里將要錄製一期節目,標題為《淘寶異事》,他聽聞我在字畫古玩方面頗有研究,於是便求我幫他撰寫第一期的劇本。

自己寫的東西可以搬上銀幕,這固然是非常好的事情,乍一聽,我心裡立時興奮起來。

「馬爺,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沒準你就因為這個節目的播出而聞名天下!」他故意拉長聲調說。我聽出他話中的隱意,看來這小子在台里磨鍊得精明了不少,怎麼說著說著性質就變了,好像成了我求他,還欠他偌大一個人情似的。

想到這,我打斷他,「得,我說康冰啊!你別忽悠人,我就羨慕默默無聞的生活,什麼名滿天下的事兒你就甭扯了!」

「好,都是明白人。」康冰乾笑兩聲,「你好好寫,要深入淺出、引人入勝,故事性一定要強,而且還得兼顧專業知識,讓老頭兒老太太們看後既費解又明白,你懂嗎?」

「低俗也要有文化,高雅也得接地氣兒,是這意思吧?」我調侃道。

「高,實在是高!馬爺,我看好你哦!」他稍微停頓,「對了,費用你不必擔心。」

作畫之餘,我閑散時間頗多,喜歡胡亂寫寫散文雜記,反正最近閑來無事,於是便順口答應下來,「那好,就試著寫一個,有時間限制嗎?」

「呃,」他登時有些猶豫,「時間是緊了點兒,不過……馬爺你才高八斗、學富五車,我對你有十足的信心,況且僅僅是個三十分鐘的短片。」

我有些不耐煩,「到底幾天?」

「算今天,三天後就得實拍,下周就開播了。」

「開玩笑嗎?」

「是金子就得發光不是?馬爺,你發光的時候到了。」康冰的語氣瞬間有些哀婉,「唉!你這麼聰明,還能看不出這個?台里的領導這是特意給我穿小鞋兒,要是完成不了的話,恐怕我的飯碗就得砸了。」

「好了好了,我儘力。」我容易衝動,衝動的人往往也容易輕聽輕信。或許真是我出人頭地的機會來了。莫笑書生終齷齪,萬一雉卵變蛟龍!沒人願意窩窩囊囊過一輩子,所以對於此事,我很認真。

一夜點燈熬油,想得我腦袋都快發芽兒了。就在天剛亮的時候,一個故事新鮮出爐。我把故事整理一番後便電郵給康冰,然後根據他的意見略微修改。他大讚我的才華說:「馬爺,真乃大才也!看來平日里我小視你了,沒時間多聊,我現在就根據故事著手寫分鏡頭腳本。差點兒忘了,明天開機典禮,你是主筆,務必到場,到時再詳談,地址我發你手機里,明兒見。」

這夜我輾轉難眠,好不容易小睡一會兒,還夢見自己成了萬人矚目的大明星,數以百計的姑娘排成隊,有的索要簽名,有的餓虎撲羊般跟我擁抱……我在一陣竊喜中醒轉過來,擦了擦嘴角溢出的口水,用力晃了晃腦袋,這才從美夢中墜入現實。洗了把臉,颳了刮鬍子,穿上一件最乾淨的衣服,我,這個明日之星,上路了。

印象里那地方很美,有幢民國時期的小洋樓,上學時我經常去那裡寫生。

街道兩側種滿了春桃樹,花以素白、淺粉居多,眼下春意濃濃,正是春桃盛開之際,我可以想像——滿街的桃花燦爛如霞,像雪花凌空,像白雲悠悠,空氣里瀰漫著沁人的香氣。

坐在計程車上,我恍惚聞到了那縹緲芬芳的味道。

關於那地方的歷史,我還有一點點其他的認識,是從舊報紙上看來的。據說,民國時期那裡曾發生過命案:一個十惡不赦的軍閥兵敗下野,寓居於這座沿海城市,平時深居簡出,後來不知怎的,竟信起神佛來,那幢洋樓便成為他聽佛講義之所。

且說,那個不安寧的大風之夜,呼呼的北風把黑黝黝的樹木吹得高低起伏,在沉沉夜色中發出潮水般的聲響。軍閥詠經完畢,被一群手下簇擁著走下石階。突然眼前寒光閃爍,天降一塊稜角分明的玻璃,玻璃不偏不倚剛巧劈在軍閥的頭顱之上,頓時血光乍現,軍閥的半張臉被齊刷刷地切下來,掉在了地上。

據圍觀者說,那張半張臉在脫離頭的一剎那,彷彿嘴角還微微翹了翹,沒人知道這是嘲諷還是冷笑……從那之後,洋樓就荒廢了若干年。

車子猛地剎住,我正欲詢問,但見前方樹倒屋斜,路面坑坑窪窪滿是泥濘,我明白司機用意,於是結了車錢尋徑而入。眼見幾輛卡車滿載著泥土瓦礫揚塵而過,只能感嘆這一幽靜之所也躲不開被拆遷的命運。

道路兩旁昔日的春桃蕩然無存,不知是移往他所還是就地砍伐,滿目蒼涼,一時間心中泛起陣陣酸楚。

眼前出現了一個茶攤,茶攤在這裡經營了許久,老闆也是一臉愁容,木訥地觀望著來去的車輛。我買了一大杯苦澀的濃茶,不為解渴,只為懷舊。一杯摻雜著塵土和往事的苦茶下肚之後,我只能長長嘆口氣,繼續朝里走。

還好那幢洋樓並沒有破壞,不過這只是暫時的,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歷史的河流大浪淘沙,所以註定會有一些東西遠離我們而去。

洋樓分三層,歐式建築,有些哥特式,有些中國風,有些不倫不類。洋樓四周已經停靠了很多輛車,高低檔次都有。門口站著幾個穿帆布坎肩的人,背後都印著電視台的標誌。我朝前走了幾步,見康冰從樓里疾步走出來,他笑吟吟地握住我的手,「馬爺啊!有勞了,這次多虧你的鼎力相助……」

「客氣了。」我打量面前的康冰,他也穿著一件帆布坎肩,坎肩的每個兜里都塞滿了東西。自從畢業後,我是頭一次見他。他比原來更黑更胖了,下頜還留起了一撮小鬍子,加之手裡不斷揮舞著一卷列印紙,倒真有些導演的風範。

「為什麼要選這裡拍?」我問。

「因為這裡空置很久,而且即將拆遷,所以不用花場地費了。」他回答。

洋樓唯一可進出的門是個石窟狀厚厚的拱形門洞,門洞頂凸出的是二樓陽台。此時看來,石窟門和陽台投下的陰影使門洞里格外陰暗,彷彿蘊藏著某種驚悚和未知。

我與他拾階而上,一陣陰濕腐敗的氣味撲面而來,樓梯是木質的,腳踩在上面發出吱吱怪響。二樓的空間還算敞亮,但早被那些攝影器材佔得滿滿當當,我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躲過腳下彎曲盤旋的電線,一步步跟著康冰進入了一間最寬大的客室。

客室打掃得還算乾淨,靠牆的位置擺著一排簡易的摺疊椅子,裡面坐滿了人,煙霧繚繞的,似乎正在探討拍攝事宜。我被突如其來的煙霧嗆得直咳嗽,康冰拉過我,向屋裡人介紹說:「這位就是馬若水,馬老師,是本集故事的作者兼顧問,大家有什麼專業問題趕緊請教。」

眾人紛紛與我打招呼,我抱拳拱手說:「初來乍到,多多指教。」接著,便回答了眾人提出的幾個劇本里的疑問。不多時,我們這一群人又被招呼到了樓下,據說文化部門的領導前來出席開機典禮,不知是誰也發給了我一件那種灰色坎肩,我穿上了,混在人群中走下樓去。

樓門口的空地上陡然變得熱鬧非常,我隨著人群湧入觀眾隊伍之中,舉頭朝剛剛鋪就的紅地毯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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