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記憶裂痕

或許上帝真喜歡和東方墨開玩笑,奇蹟竟再一次降臨在他身上。雖然沒有死,但頭部受到撞擊致使東方墨丟失了一部分記憶,不過,醫生曾安慰他說,這些都是暫時的,合理的治療加之充分的休息是完全有可能恢複的。

東方墨忘記了自己為什麼會從立交橋上摔下去,也忘記了副駕駛座位上的女人不幸死在了自己車裡,他現在幾乎什麼也不知道了,其實他也不想知道,他連自己是誰都差點忘了。

一個人躺在醫院裡,東方墨心安理得地享受著窗外射進來的陽光,暖暖的,很舒服。

藝術學院的老師曾多次來看望他,他從那些人嘴裡得知,自己出了車禍,車子開出立交橋,衝破護欄,車體直接墜入堆滿垃圾的坑道里。然而幸運的是,東方墨左邊的那扇汽車門被撞得變形而後大大敞開著,汽車下墜的同時,東方墨被遠遠甩了出去,身體落在一堆裝滿灰土的水泥袋子上。不知為什麼,他胸前緊緊抱著一個蛇皮袋,當他面朝下落地的時候,那隻蛇皮袋和裡面裝的厚厚的東西,保護了他的胸口沒受到嚴重傷害。

真是奇蹟,除了額頭擦傷、腦部受到一點震蕩,東方墨的身體幾乎沒有太大損傷。

警察們在汽車殘骸里發現一具女人屍體,經學院領導辨認,女人就是東方墨的前妻。前妻死在車裡,總比來歷不明的女人不知要好上多少倍,長舌之人也就沒了造謠的理由,畢竟人家以前是兩口子,坐在一輛車裡敘敘舊也不足為奇。

學院的學生聽到敬愛的東方老師出了車禍,紛紛來醫院探望,當他們見到他憔悴的樣子,幾乎和以前的東方老師判若兩人,但一想到他剛剛失去前妻,憔悴也是理所當然的,所以也就沒有人把問題朝更荒誕的方向遐想。

半個月之後,東方墨被學院的同事接回了自己家裡,有位好心的老師見東方墨一個男人獨自生活確實很困難,勸他去勞務市場請個小保姆。東方墨點點頭,他還能聽明白什麼人對他好,什麼人對他不好,只不過時常分辨不出誰是誰來,跟自己又是什麼關係。他坐在沙發上微笑地頻頻朝老師們點頭,送走那些好心的同事們之後,他關上門,坐在沙發上新奇地看著自己陌生的家。

這個不太大的房間到處充滿了新鮮,他在沙發上發現了遙控器,超大的液晶屏上便出現了豐富多彩的圖案,他一邊看一邊傻呵呵地笑,就這樣,一看就是一個下午,直到覺得肚子餓了。

住院期間收到很多食品,他收集在一起,都提回了家。

吃了一罐罐頭和一袋餅乾就飽了,他站起來繞著沙發轉了一圈就皺著眉停住不動了。他盯著沙發好半天,而後俯下身,撅著屁股用力把沙發朝牆壁的方向推,直到沙發靠背緊緊貼在後牆上,他才長出一口氣,抱著胳膊,又傻傻地笑了笑。

至於他為什麼這樣做,或許他自己也不清楚。

推沙發時出了一身的汗,住醫院的半個月,幾乎就沒徹底洗過一回澡,他走進浴室,看著熱水器想了半天,終於按亮了熱水的開關。

正在淋浴時,東方墨用手去擦拭鏡面上的水汽,一瞬間,在他腦海里似乎顯現出一幅場景——一個女人赤身裸體仰面躺在瓷磚地板上!

接著,那幅場景就出現在鏡子里,由於鏡面上的水霧太濃,女人的身影模模糊糊。東方墨大驚,低頭朝地上看去,哪有什麼女人!再看鏡子,那上面又積攢上了一層霧氣,他趕緊用毛巾去擦鏡子上的水霧,可鏡子裡面只有一個瘦削的男人光著身子站在對面。

他繼續沖澡,頭卻不停地扭來扭去,看看浴室門口,又看看鏡子,平安無事,直到裹上浴巾後才鬆了一口氣。卧室里只亮著一盞檯燈,他坐在陰影里追憶著女人與鏡子之間的關係。

頭腦里是一片迷惑,就像身處迷宮之中,越迫切想看清前面的路,眼前卻越迷離。算了,他站起來,立即關燈上床睡覺。

似睡非睡之際,彷彿有輕微的響動聲從浴室里傳出來,他睜開眼,看見一個人影就站在床前。屋裡很黑,但他感覺到那應該是一個凹凸有致的女人。

「誰?」東方墨下意識地發出驚問。

黑影並不回答,卻突然俯下臉來,在快要碰到他鼻尖的一剎那,東方墨看見這臉完全是一團毛髮!

他驚叫一聲滾向床的另一側,同時伸手去摸電燈開關,摸索了好一會才按亮了燈。屋裡沒有任何人影,卧室門緊緊關閉著,這表明剛才只是一場夢。之後,他重新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之前的噩夢令他睡意全無,而且東方墨能隱約感覺得到,夢裡的一團亂蓬蓬的毛髮似曾相識,他肯定自己在現實世界裡真實地見過。他不能睡了,還是爬起來抽根煙吧。

東方墨覺得車禍之後,他變成了一個善於思考的人。

也許車禍之前在自己身上遇到過或發生過什麼,很可能那起車禍並不是場意外。這樣想著,確實令人毛骨悚然,東方墨迫切地想恢複遺失掉的那部分記憶。

之後的三天里,東方墨經常在夜半時分被自己的夢驚醒,但時間一長,他就逐漸麻木了。三天的時間,從醫院帶回來的食品基本吃光了,他翻遍屋子,只找到幾張鈔票,似乎在他的記憶里,家裡應該還有很多現金,為什麼都不見了?但願僅剩下的這點錢能維持幾天。

這天晚上,東方墨餓著肚子早早就躺在床上,迷糊了好一陣還是被餓醒了,他嗅了嗅鼻子,彷彿聞到某種生人氣息,難道有人闖進了這間屋子?他坐起來,靜靜地側耳去聽,確實,就在書房裡面,真的有些輕微響動。

東方墨剛剛醒來,分不清現實也分不清夢境,精神正處於半麻木狀態,他躡手躡腳從卧室里走出來,經過客廳,站在書房的門口獃獃地看著,真的看見一個細長的人影佝僂著身體趴在多寶格前摸索著什麼,由於屋子暗,又不能發出響動,所以那個人的動作很緩慢。

咔嗒一聲,東方墨按亮客廳的燈,那個瘦高的人背對著他,不動了。

「你在這裡找什麼?!」東方墨眯縫著眼睛問,突如其來的光亮使他睜不開眼睛。

瘦高的人低下頭,慢慢坐在那張黃花梨條案上,就像一根曬蔫的黃瓜。東方墨走過去,可那個人卻故意轉頭看向別處。東方墨伸出雙手把他的臉扳過來,二人四目對視著,明顯彼此認識對方,尤其是那人額頭上硃紅色的胎記,更加令東方墨倍感熟悉。

「你想幹什麼?」東方墨直截了當地問。

「我來你家偷幾件東西!」紅霉素也理直氣壯地回答。

「你想偷什麼?」東方墨莫名其妙地盯著他額頭上的胎記,「咱倆是不是認識?」

「呵!」紅霉素幾乎被剛才那句話逗樂了,但瞬間他就把臉沉下來,「姐夫,現在家裡沒外人,你還裝給誰看啊!這麼多天裝瘋賣傻的,你覺得有意思嗎?」

「啊?」東方墨皺著眉,上下打量紅霉素。

「老姐死了,她是我在這世界上唯一一個親人,她被你害死了,難道我來你家偷點兒東西作為補償也過分嗎?你說過分嗎?」

「不過分。」東方墨搖搖頭,緊挨著紅霉素也坐在畫案上,好在硬木傢具比較結實。他看了看多寶格里擺放的瓶瓶罐罐,說:「你願意你就拿唄,為什麼偷偷摸摸的?對了,你說你姐被我害死了,那麼你姐又是誰?」

開始那句話,紅霉素聽起來還很受用,可越聽越惱怒,他把手裡的一塊硯台放下,抬手揪住東方墨的衣領,齜著牙說:「我姐都死了,怎麼著,你還跟我裝傻充愣嗎?」

東方墨像個無辜的孩子一樣揮動著雙手,紅霉素瞪著眼珠子死死盯著東方墨的眼睛,十幾分鐘之後,他鬆開了抓住衣服的手,戳著他的腦袋說:「姐夫,看來你是真傻了!」

東方墨點點頭,又搖搖頭,他問:「你還沒回答我,你姐姐是怎麼死的?」紅霉素嘆息著不知如何回答,東方墨卻好像想到了什麼,「哦,我知道了,和我一起坐在車裡,一起墜下大橋的那個女人,就是你姐姐?」

紅霉素點點頭,東方墨又問:「那我們為什麼會從橋上落下去呢?」

「不知道。」紅霉素嘆口氣,順手把硯台裝進口袋裡,「那個地方剛剛通車,還沒有安裝攝像頭,所以沒人知道你是怎麼掉下去的,或許只是汽車內部出了問題。對了,姐夫,你家裡還有現金嗎?」

「沒了,只剩下幾百塊了……」東方墨說。

紅霉素沒好意思拿走那幾張人民幣,他又指了指多寶格上的東西,說:「咱們畢竟親戚一場,我為了你的事日夜操勞,現在連老姐的命都搭上了,我拿你幾件東西,你不會報警抓我吧?」

東方墨厚道地搖搖頭。

紅霉素蹬鼻子上臉地問:「存摺,或者銀行卡里,還有沒有存款?」

「你想要幹嗎?!」東方墨雖然頭腦不清晰,但也知道錢是好東西。

「呃……」紅霉素轉著眼珠,思索著,「那什麼,姐夫,在你還明白的時候,我曾經因為你的事情麻煩了很多人,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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