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終章 老舜

前面的侯風忽然之間加速了,曾通下意識地抓緊侯風的手,也加快了腳步。侯風的手冰涼得幾乎沒有一絲溫度。侯風的手什麼時候會這樣?是不是侯風也看見了剛才地上出現的影子?侯風也會恐懼嗎?那影子意味著什麼?是指示著回去的方向?自己不能走出去?為什麼侯風突然加速?是前面的吳仲達在加速嗎?在周圍一點光亮都沒有的黑暗中,在這個真正意義上的伸手不見五指的甬道里,吳仲達怎麼會忽然辨識到了方向?曾通的腦海里翻騰著無數的問題,這個問題尚未有任何可能被解答的跡象,馬上就被另一個問題所取代。想到前面的侯風,他的心裡並沒有太多的強烈的恐懼。畢竟,侯風是個強有力的人,有他在前面,自己並不感到那種孤立無援的恐懼。

但是越往前走,曾通的心裡翻滾的一種不祥的感覺就越來越強烈。似乎已經走了很長的時間,但是甬道里仍然沒有一絲光線。吳仲達是什麼時候開始不加燈油的?就在剛才,吳仲達手裡還提著一隻油桶。可是這甬道似乎從來就沒有過有油燈存在一樣黑暗,沒有一盞哪怕一盞油燈是亮的。曾通心裡想到另一種可能,會不會吳仲達在騙自己?會不會他引領他們走向那些黑暗的、從來沒有人到過的監獄深處?曾通忽然警覺,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前面的侯風以及侯風前面的吳仲達沒有發出一聲腳步聲。走得這麼快,甬道里這麼安靜,怎麼會只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呢?既然自己想得到,侯風也應該想得到才對,可是侯風為什麼一聲不吭?

曾通想到了獄長的方法,於是他伸出另一隻手象前抓去,想如法炮製在侯風的背上寫字。他的手沿著自己抓著侯風的那隻手,向著自己想像中侯風的後背抓去。

他抓了個空!

「侯風?」他下意識地拉住那隻抓著他的手拖著他前進的手,另一隻手嚮應該存在的手臂的地方抓去。

他什麼都沒有抓到!鬼!

「啊——」他大叫一聲,丟開那冰涼的手。在那一瞬間獄長的話忽然響起在他耳邊:「沒有人能夠出去!這個監獄裡有鬼!一旦有心思離開,那鬼就會出現!」

那是鬼的手!

他拚命地向後退去,他語無倫次地大聲叫嚷著:「侯風!侯風——」

那是鬼的手,一直都是那鬼的手牽引著自己!就在剛才那油燈熄滅的一瞬間,那隻手從冥冥中伸了過來!他一直以為自己抓的侯風的手,其實從那時候起侯風就已經不在自己前面了!

他嘶啞著嗓子拚命地往後退去,他拚命地瞪大眼睛直到眼角有被撕裂的痛楚,但是他什麼也看不見!他不知道該從哪個方向才能逃避開那隻詭異的手,他甚至不知道那隻手還在不在自己前面,或者是在自己身邊的任何一個方向。他只能拚命地大喊,拚命地無意識地揮舞著雙手擋在自己前面。

「噗!」什麼東西絆住了他後退的腳,他一交跌倒在地。他明白喊叫是徒勞的,那從腿上傳來的感覺,似乎那東西很硬。顫抖著雙手,他硬著頭皮摸上去,那是個硬硬圓圓的東西,一碰,裡面似乎就有什麼東西在搖晃。伴隨著那股搖晃,一股他熟悉的味道竄進他的鼻子。

那是燈油,這是剛才吳仲達拋下燈油為他們引領出路的地方,這是他們出發的地方!這是他第一次被侯風毆打的地方,這是他第一次迷路並看到可怕的影子的地方,這是他第一次知道鶻山監獄有鬼的地方!他又回到了起點,他是被那隻在空中牽引著他的手帶回到原來的地方!

曾通打了個哆嗦,他的心跳狂亂起來,他的肺在抽搐,彷彿被電擊過一樣,他感到自己全身每一根神經都在隱隱作痛。他大口大口的呼吸著,這渾濁黑暗的空氣已經不能滿足他對氧氣的超量需要。他拚命地掙扎著站起來,背上一靠,靠上了甬壁。那隻手還會來找上自己嗎?不,不要!甬壁抵著什麼硬東西硌著他的腰,槍!不錯,他還有槍!侯風把槍交給了自己的!

他拔出了槍,他無意識地扣動扳機,手臂朝著面前包圍並準備時刻吞噬掉他的黑暗無意識地左右晃動,絲毫不考慮在這麼窄小的甬道里子彈被甬壁反彈回來傷及自己的可能性是多麼的大。巨大的響聲貫穿著他的耳膜,連續開槍的後坐力讓他的虎口發麻,肩膀被一股大力抵在甬壁上硌得生痛。借著短暫的,開槍時那一瞬間跳動的火花,他看見了四周的景象。

這確實是剛才和侯風遇見吳仲達的甬道。地上的那盞油燈還在,那油桶還在,只是現在,只剩下自己一人,以及無止境的黑暗。曾通記得很清楚,當自己和侯風來到這裡的時候,後面的甬道一路的油燈都是亮的。現在,他明白了第一次他不明白的問題:是誰將那些油燈弄滅的。

曾通無力地垂下手臂,他手裡的槍彷彿有千斤之重,讓他根本就沒有辦法在舉起射擊。對於人,槍是一件非常有威懾力的東西;可是對於在黑暗中未知的惡魔,槍絕對沒有辦法對付——要是有用的話,烏鴉他們恐怕早就出去了。

獄長是對的,他出不去的,即使跟著侯風這樣的強人,即使跟著吳仲達這樣知道真相的人也一樣。不可否認,剛才自己之所以沒有再堅持獄長的預言,而是符合併跟著侯風朝自己以為的外面走去,是因為自己心裡終究難免的僥倖。

自己會死到這裡么?那隻手會來再次找到自己的?它想幹什麼?還有辦法么?獄長的預言?

曾通忽然想起了獄長,同樣是在象這樣的一片黑暗之中,獄長溫暖的手握住他的手微笑地寫道:「曾通,很榮幸認識你。」

等等,獄長溫和的表情和堅定犀利的目光出現在曾通的腦海,讓他鎮定了不少。他忽然想到,獄長在他懷裡塞的一張紙,那是西洞的地圖!他瞬間記起了獄長還告訴過他的話:「別想著出去,你不可能出去的。但是你如果你想獲救的話,想辦法去西洞。」

西洞!小崔說過的,他們把那些本來的看守埋進了西洞,那個原來的監禁室!以前馬宣說的什麼關於西洞坍塌的了話是謊言,那是掩蓋他們暴動的證據!

那裡,一定埋著很多的死人。也許有很多的怨靈。那裡也許就是事情的根源,是鶻山監獄黑暗和恐怖的根源吧。

西洞!獄長說過的,到了西洞就能得救!曾通心裡忽然燃起一絲希望的火花,可是去了西洞怎麼樣?象那些死去看守的亡靈解釋自己和這事無關?獄長並沒有交代。但是獄長總是對的這個念頭卻一直潛伏在曾通的心裡深處,即使是在侯風從瘋狂中救了自己、和最親近的時候,即使是獄長慘死之後,他也從來沒有懷疑侯風或者別的什麼人比獄長更能讓自己依靠。獄長說這樣,一定就是這樣。他深信這一點,儘管他從來不去仔細想,但他心裡早就深深烙下獄長不可戰勝的印象。

但現在的問題是,一片黑暗,獄長繪製地去西洞的地圖救在懷裡,自己卻偏偏無法看見。怎麼辦呢?曾通想擾擾腦袋,卻發現自己手裡卻還拿著那把獄長的配槍。

槍里應該還有子彈……曾通探下身去,摸向那桶燈油。

從油燈熄滅的一剎那,侯風就意識到情況似乎開始朝著超出他控制的範圍發展。他的心裡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恐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越來越意識到自己的意識是正確的,那是無數次在死亡邊緣的懸崖走過的直覺。

他忽然發現,後面的曾通似乎完全沒有腳步聲!他鬆開那隻以為是曾通的手,向後一撈。

他什麼都沒有碰到。

「曾通!你又搞什麼鬼?」侯風大喝道。

他下意識地抓緊前面的吳仲達,讓他停住腳步,伸手向後一抓,還是什麼也沒有抓到。曾通不見了?

「怎麼?」前面的吳仲達陰陰地問道。

侯風拚命壓抑住自己心中那絲瘋狂增長的慌亂,那不是曾通,又是誰?他用有生以來最平靜的聲音說道:「他不見了,不要多事,關好你的事情。繼續走!」

吳仲達尖聲笑道:「他不見了!哈哈哈哈……他不見了……」

「笑什麼?領路!」

「領路?領什麼路?」

「你說什麼?」

「我說什麼?我說誰能在一片漆黑里辨別得了方向。」

侯風知道自己已經落在了下風,他伸手捏住了吳仲達的脖子,吳仲達的聲音開始走樣,變得怪異地尖銳起來:「你以為我會帶你們出去!你別他媽做夢了!你跟烏鴉那伙人是一路的,別以為我不知道。曾通不見了?你遇見鬼了!那些鬼已經來了!你說的,曾通也殺了人的,不錯,那麼他也得死!它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企圖越獄的人的!」

「看來你是已經不想活了。」

「你說對了,我是不想活了!我受夠了,在老舜死了之後,我就再也不能忍受你們這些混帳!你們這些殺人兇手!不要忘記了,我是個看守,你是個囚犯!你想威脅我來越獄?來呀,來呀,殺了我呀,殺了我你以為你就能走得出去嗎?你以為你現在在什麼地方?嘿嘿嘿,不要問我,我也不知道……」

侯風絕對不能容忍一個象吳仲達這樣的人的任意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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