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侯風 第五節

「什麼伍世員?早被烏鴉幹掉了。」

「不,我看見了伍世員!馬宣也看見了!」

「馬宣看見個屁,也許是馬宣幹掉的伍世員,他心理崩潰得口無遮攔將烏鴉稱呼為大哥是你親耳聽到的,他的話也能聽么?」

「不,我是說,」曾通淹了口唾沫,潤潤幹得冒煙的嗓子,「我看見了伍世員!記得那天我們去夜探嗎?後來我們在獄長的房間,有人在外面,你們出去追,我一個人留在那裡,然後我看見一個人托著油燈從門口一晃而過!」

「那是伍世員?」

「那是伍世員!我記起來了,當時我只注意看他的眼睛,可現在我想起來了!他是伍世員!」

侯風聳聳肩膀:「也許是你的幻覺,也許是伍世員壓根兒沒死。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一個小囚犯而已。」

「可伍世員對我說過,老舜就是那天我進來的時候被同時放出去的!老舜是前任獄長!」

「壓根兒就沒有老舜!我還要說多少遍!」侯風開始懷疑自己的計畫能不能成功,看來曾通心裡對獄長的崇拜壓過了他的理性,以至於相信獄長相信的一切,「我再說一次,沒有老舜,也沒有鬼!獄長在我給予他的巨大的壓力下思考偏離了他本來應有的理性的方向,他沒有去研究那些暴動的囚犯的陰謀,卻專註在烏鴉編造的一套漏洞百出的謊話上!」

曾通站起來道:「那你說呀,你說我們現在出去啊?你說啊?」

「什麼意思?」

「每次有人說這話的時候,就會有鬼來給予警告!這是句招靈的詛咒!你說啊!」

侯風開始覺得有股殺意從小腹冒出,但另一方面,他卻越來越讚賞地看著曾通的表情,他強壓著性子:「今天我們在進那個烏鴉他們挖的洞之前,獄長說過類似的話,有鬼出來嗎?」

「那是因為後來我們沒有人真的那樣做了!你說呀!現在,我們,出去!」

「現在我們出去?」侯風無奈地攤開雙手說道。

曾通定了定神:「光說不行,還得有行動。」

侯風冷笑一聲,一指門:「這樣的情況下請你告訴我怎麼出去?」

曾通這才發現剛才自己一直沒有注意到的門已經被封死了。似乎是廚房一樣,門被一張桌子抵住,桌子的另一端抵住牆壁。恍惚間曾通有種時空錯亂的感覺。

「他們聽到了動靜,追上來了,」侯風將槍取出,擺弄著彈匣,「還剩九顆子彈,除開必要時候必須預留給我自己的那顆,還有八顆,抗著你我可沒辦法面對幾十個人用八顆子彈扮演上帝。」

「什麼?」

「暴動,小崽子們象上癮了一樣,又玩兒起暴動來了。」

曾通無語地坐了下來:「他們,就在外面?」

「誰知道?」侯風不屑地一笑,「老子可不在乎。時候不到,他們自然在。時候一到,他們就不在了。」他也不理會曾通是否聽得懂,自顧自地問道:「獄長在你背後寫字,還說了些什麼?」

「他說你要殺他,我說過的。」

「不可能只有這一點。還有呢?」

「他說他有個計畫。」曾通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他自己不知道為什麼,但是侯風百般詆毀獄長讓他非常非常想反擊。

「什麼計畫?針對誰?我?還有什麼?」侯風抬起頭。

曾通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只能看著侯風。「他寫得太快,我分辨不出是什麼字。」他慢慢說道。

侯風貌似無所謂地聳聳肩膀,他沒有從曾通的眼睛裡看到說謊的痕迹,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是自己刻意引導他成這樣的,還是他確實沒有說謊?侯風不知道,不過現在更應該考慮的是,獄長的計畫?侯風相信獄長的神經已經不大正常,可是瘋子常常干出些驚人的事情來,這點不可不防。天知道獄長這樣的人發起瘋來會什麼樣,儘管他侯風一貫標榜也表演得很瘋狂,可他自己清楚自己是否正常。

「讚美老天爺,」侯風抬起頭,「人人都瘋了,我到底在什麼地方?鶻山監獄?我看乾脆叫鶻山瘋人院好了。」他打了個哈欠:「老子要睏覺了。警告你,別學烏鴉打攪你大爺的好夢,不然後果非常嚴重。」

他躺在地上,合上眼,不一會兒,呼吸就開始沉重起來。

受侯風的影響,曾通也開始覺得眼皮重了起來。剛剛的緊張、驚懼和亢奮現在被侯風的鼾聲趕走了,帶來的是一夜未曾入眠的疲憊。於是他也找了一處看起來稍微舒適一點的地方,躺下來合上眼。

可是曾通睡不著,儘管他的身體已經疲倦到了極點,可是他的大腦還在依照剛才的思維速度的慣性活動著。也許是這晚上經歷太多的緣故吧,獄長的臉不停地在眼前晃動。侯風的話似乎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可是為什麼自己就偏偏想不到呢?不,應該說是,自己能感到侯風的話不對,卻不能想到是什麼地方不對。

是因為獄長嗎?自己真的很早以來就精神失常了嗎?可是為什麼自己現在又清醒了?也許自己還沒有清醒?就象烏鴉描述的那個袁痴說的一樣,人不知道自己是否瘋了……袁痴是烏鴉捏造出來的任務嗎?

帶著滿腦袋的疑問,曾通注視著烏鴉和獄長不斷盤旋的臉孔,意識逐漸模糊起來。

「沙……」

這是什麼聲音?很耳熟的。曾通想道,但是體力透支的他懶得動彈一下。

「沙……」

嚴重疲憊的身體阻止了曾通起來看一看的想法,他光憑著自己半睡眠狀態下的模糊淺層意識思考著。這聲音似乎在什麼地方聽到過。算了,睡吧……

「沙……」

越來越近了,想幹什麼?實在太想睡了,這時候起來,吵醒侯風難保不會被他暴打一頓,象第一次那樣。……他說過的,外面有暴動的囚犯或者看守守著呢,也許是他們打瞌睡發出的聲音吧……侯風今天怎麼沒有打呼嚕?

「沙……」

儘管聲音中間的間歇很長,但是下一次依然頑強的響起,持續不斷。那聲音古怪至極,彷彿一個人的耳語一樣。

「沙……」

沙?殺!

是鬼!來了!侯風說了那句話,不,自己也說了的!曾通一睜眼,心臟勃勃地跳動不斷衝擊著他的鼓膜。那是鬼!那是真的!烏鴉也許真的看到了什麼?那是在地上爬行的聲音!

「沙……」就在門邊!

曾通張大嘴巴,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室內污濁的空氣。他死死地盯著門,室內唯一的一盞油燈將門照成一個長方形的空洞黑暗,彷彿是地獄的入口。

「噠!」

一聲輕微的聲音從門上傳來,接著就是一陣摩挲的聲音,彷彿是門外的那東西在門上磨擦著。那是什麼?它想怎樣?曾通嚇得不敢動彈。他求救般地看向睡著的侯風,卻發現侯風正讓人驚訝地皺著雙眼看向門口。他沒有睡!

侯風本意確實是想小憩片刻。但是他根本就沒有睡著,門外的動靜在第一時刻傳到了他的耳朵里。那聲音竟然又來了!烏鴉已經被自己做掉了,按理說,現在門外那幫小耗子們鬧騰了那麼久,也該一鬨而散了,那麼門外的是誰?

他冷冷地摸出槍,對準門口。門上的摩挲聲卻讓人意外的停止了。他看向曾通,卻發現曾通正象看著天使的罪人一樣用等待救贖的眼光看著自己。於是他慢慢地站起來,輕輕地向門走去。

水房不是牢房,沒有透氣窗口可以窺視外面。但是水房的門鎖依然如同鶻山監獄所有的房門一樣,都是那種老式的鎖。侯風埋下頭去,從鎖孔向外窺探。

曾通的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他不知道那一瞬間侯風從鎖孔里看到了什麼。但是之後的事情他一輩子的忘不了。

他看見侯風以超出他一貫的印象和想像中最不可能的表情跳了起來,那是極端的戰慄和恐懼!

透過鎖孔,侯風看見了一個人的眼睛正在鎖孔外面看著他!那是雙充滿詛咒和怨恨卻沒有一絲生命色彩的眼睛!

侯風的身體反應超過了他的大腦,他猛地一後躍,手中的槍接連朝門鎖處咆哮了兩聲劇響。緊接著他一腳踢開阻擋門的桌子,一把拉開門。

門外,一個人仰面躺在地上,他的額頭上兩個小孔只有很細的兩絲鮮血掛了下來,但這只是假象。在他仰著的腦袋後方,讓人作嘔的慘白腦漿噴出了很遠。

但他並不是自己打死的,侯風對自己道,因為他的喉頭已經被嵌入了一塊半隻巴掌大的碎瓷片,可以看出曾經有大量的鮮血從那裡宣洩而出。從他爬過來的地上一直到門邊,有一道鮮艷的紅色。那瓷片看起來有點眼熟,侯風蹲下,將那瓷片取下來,那是破碎的茶杯的一部分。

他被人用鋒利的茶杯碎片插進了咽喉,然後他一路爬了過來。他是想幹什麼呢?還沒有容侯風多想,他背後慢慢走出來的曾通大叫道:「獄長!」

侯風冷冷地回頭:「是獄長。」

獄長……死了?曾通的雙腿再一次無法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