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伴隨一股熱浪,露西和我在沃茲島的低氣壓中緩緩起飛。我們沿著東河飛越拉瓜迪亞機場的B級空域,中途降落加油時在自動售貨機上買了些乳酪餅乾和汽水。我順便致電威爾明頓的北卡羅萊納大學。這次是學生輔導員接的電話,我想這是個好兆頭。

「我非常理解你的自我保護,」我在機場大樓內的公用電話亭對她說,「可請你再仔細考慮一下,繼克萊爾·羅利之後又多了兩名受害者。」

長久的沉默。

克莉絲·普斯博士終於開口了:「你能親自來一趟嗎?」

「我正打算過去。」我對她說。

「我等你。」

接著我打電話給蒂恩·麥戈文,告訴她目前的狀況。

「我認為嘉莉是坐直升機逃離柯比的,也就是我們在肯尼斯·斯帕克斯農場見過的那架白色施瓦澤。」我說。

「她會開飛機?」麥戈文疑惑的聲音傳來。

「不,我很難想像。」

「哦。」

「她的同夥,」我說,「應該就是飛行員,是幫她逃亡並犯下這些罪行的人。前兩起案子只是熱身,就是發生在巴爾的摩和威尼斯海灘的那兩起。對於他們,或許永遠都無法查出究竟了,蒂恩。我認為嘉莉一直在等待我們自投羅網的時機,直到沃倫頓案發生。」

「這麼說,你認為斯帕克斯才是她的目標?」蒂恩若有所思地說。

「是的,為了引起我們的注意,確定我們會參與辦案。」我說。

「那克萊爾·羅利又扮演了什麼角色?」

「我去威爾明頓就是想査明這一點,蒂恩。我總認為她是所有案件的關鍵,和嘉莉的同夥有關聯,不管那人是誰。而嘉莉也知道我會這樣想,並預期我會過去。」

「你認為她就在那裡。」

「沒錯。我敢打賭。她預期本頓會去費城,他果然去了。她也預期露西和我會去威爾明頓。她了解我們的思維方式和工作方式,至少相當熟悉我們對她所犯案件的處理方式。」

「你是說,你可能是她的下一個攻擊目標。」

這個念頭讓我內心一陣冰冷。

「應該說,是目標之一。」

「不能冒險,凱。我們會趕到那裡等你們降落。大學裡有運動場,我們會謹慎行事的。無論你們停在哪裡加油或做其他事情,記得呼叫我,隨時保持聯繫。」

「絕不能讓她知道你到了那裡,」我說,「否則會毀掉整個計畫。」

「相信我,她不會知道。」麥戈文說。

我們加滿七十五加侖油料飛離拉瓜迪亞機場,開始一段辛苦漫長的旅程。對我而言,在直升機里待三個小時已相當難熬。笨重的耳機、鼻子不適,機身震動和轟鳴使得我頭皮發麻、全身燥熱,關節似乎要被搖晃散架。若超過四小時,則會嚴重頭痛。幸運的是,這天我們順風飛行,空速為一百一十節,導航系統顯示的實際速度高達一百二十節。

露西再次讓我接手駕駛。這次我學會了因勢利導,因此飛行更為平穩。遇到會猛烈晃動機身的熱氣流和強風時,我不再試圖與其對抗,那隻會讓飛機晃動得更厲害。但以退為進並不容易,因為我更喜歡改變現狀。我學著留意飛鳥,偶爾還會與露西同時偵測到遠方的飛行物。

經過數小時單調沉悶的飛行,我們沿著海岸線南下經過特拉華河進入切薩皮克灣東岸空域,在馬里蘭州的索爾茲伯里附近加油。我在那裡進行了簡單的盥洗、又喝了杯可樂,然後繼續飛向北卡羅萊納大學,一路掠過被許多狹長的鋁棚豬舍和血紅色化糞槽分割成塊狀的地表。將近下午兩點,我們進入威爾明頓領空。我心神不寧,開始胡思亂想,不知等待我們的將是什麼。

「降到六百英尺,」露西說,「減速。」

「要我來?」我向她確認。

「交給你了。」

技術不算嫻熟,但總算過關了。

「我想大學應該不會建在水上,很可能是幾棟紅磚建築。」

「謝了,福爾摩斯。」

放眼望去,只有大片河水、公寓、污水處理廠和工廠。東邊是波光粼粼的海洋,烏雲正在遠方集結。即將來襲的暴風雨不慌不忙,慢慢迫近,一點點施展淫威。

「老天,我真不想在這裡降落。」我在麥克風裡堅定地說,一排喬治王時代風格的磚造建築物映入眼帘。

「我不確定,」露西張望著說,「如果她真在這裡,會躲在什麼地方昵,姨媽?」

「我們在哪裡,她就在哪裡。」我篤定地說。

露西接手駕駛,「換我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希望你是對的。」

「你當然這麼希望,」我應道。「事實上你這份渴望強烈得讓我害怕,露西。」

「提議來這裡的可不是我啊。」

嘉莉試圖毀掉露西。嘉莉謀殺了本頓。

「我知道引我們來這裡的是誰,」我說,「是她。」

下方便是北卡羅萊納大學。我們很快就找到了麥戈文所說的運動場。一群學生正在那裡踢足球,於是我們將網球場附近的一塊空地作為降落的地點。露西以不同的高度在空地上方盤旋了兩圈。除了幾株怪異的樹木和停在邊線附近的幾輛車,我們沒有發現任何障礙物。降落在草地上時,我注意到一輛深藍色福特探路者的駕駛座上有人,接著發現那個足球教練正是頸間掛著哨子、身穿運動短褲和T恤的蒂恩·麥戈文。隊員們則男女混雜,個個體格健美。

我四下環顧,好似嘉莉正在暗中窺視。但周遭沒有別人,察覺不到她的氣息。待飛機平穩降落、引擎空轉即將熄火時,那輛探路者忽然駛過草地,停在了離螺旋槳不遠的地方,司機是個陌生的女人,但令我吃驚的是,馬里諾坐在副駕駛座上。

「真不敢相信。」我對露西說。

「他怎麼會在這個鬼地方?」她和我一樣驚訝。

馬里諾在擋風玻璃後盯著我們。兩分鐘後我們關閉引擎。露西鎖緊主旋翼,我爬進那輛車的后座。馬里諾臉上沒有一絲笑容,甚至談不上友善。麥戈文繼續表演著她的足球好戲,對我們視若無睹。但我注意到球場周圍的椅凳下放著不少運動包,裡面的物品可想而知。我們像是設下埋伏,正在等待敵軍逐漸逼近的一支軍隊。我忍不住擔心,這或許又是嘉莉對我們的一次嘲弄。

「沒想到你會來。」我對馬里諾說。

「你想美國航空的班機會不停夏洛特直飛這裡嗎?」他牢騷滿腹,「或許我到達這裡所花的時間不比你們少呢。」

「我是金妮·科雷爾。」司機轉身和我握手。

科雷爾至少四十歲了,一身清爽的淡綠色套裝,是個迷人的金髮女子。若不是我清楚情況,會以為她是學校的教師。我早已看見了車裡配置的掃描儀和雙向無線電,她套裝下的掛肩槍套里也偶現寒光。待露西上車後,她在草地上掉轉車頭。足球賽仍在繼續。

「是這樣的,」科雷爾開始解釋,「我們不確定嫌疑犯是否會在這裡埋伏或跟蹤,因此事先作了準備。」

「看得出來。」我說。

「大約兩分鐘後他們會離開球場。重點是,這裡到處安排了我們的人。有的打扮成學生,有的在市中心巡邏,還有的在檢查飯店和酒吧等。現在我們得去學生輔導中心和輔導員會面。她是克萊爾·羅利的輔導老師,保管著羅利的全部檔案資料。」

「好的。」我說。

「順便一提,醫生,」馬里諾說,「一個校園警察報告說他昨天好像在學生活動中心看見了嘉莉。」

「鷹巢自助餐廳。」科雷爾說。

「短髮染成了紅色,眼神怪異,當時正在買三明治。經過他的餐桌時她死死盯著他,這才令他起了疑心。我們拿照片給他看,他說很可能就是嘉莉,但不敢百分之百確定。」

「會盯著警察看,很可能是她,」露西說,「她最喜歡把人耍得團團轉。」

「可看起來像街頭流浪漢的大學生也不少。」我說。

「我們盤查了附近的當鋪,詢問是否有符合嘉莉外貌特徵的人購買槍支。另外也清査了這一帶的失竊車輛,」馬里諾說,「假設她和同夥在紐約或費城偷了車,應該也不會頂著那裡的車牌在這一帶招搖。」

校園裡遍布著改建過的喬治王時代風格的建築,棕櫚樹、木蘭樹、紫薇、濕葉松和長葉松鬱鬱蔥蔥,梔子花正盛。一下車,聚集在濕熱空氣中的花香就直衝我的腦門。

我喜歡這種讓我想起南方的氣息。一時間,很難想像這裡曾發生過任何不幸。正值暑假,校園裡十分空曠。停車場還有一半空位,許多單車架也都空著。車道上不時駛過頂著衝浪板的車輛。

學生輔導中心位於西側大廳二樓,為學生專設的等候室漆成了淡紫色和藍色,光線充足。所有咖啡桌上都放著完成程度不等的千片拼圖,供依約前來的學生在等待時消磨時間。等候多時的前台小姐領我們穿過一條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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