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就目前種種跡象看來,本頓是遭人誘殺的,沒有任何線索足以顯示讓他來到沃爾納特街這家商店的理由。也許他先被誘拐到某處,再被強行帶往這間位於棚戶區的小店。我們判斷他可能一度戴著手銬。進一步搜索現場後還發現一條8字形的鐵絲,很可能是用來捆綁他的腳踝的。

他的車鑰匙和錢包都已找到,九毫米口徑的西格手槍和一枚金戒指則還未尋獲。留在飯店房間里的幾套換洗衣服和一隻公文包被轉交到我手中。當天晚上我住在蒂恩·麥戈文家中。她在住處四周部署了幾名探員,因為嘉莉還脫逃在外,遲早會找上門來。

嘉莉會完成她的計畫,此刻最重要的問題是,如果她又成功了,下一個死的會是誰。馬里諾搬進了露西的小公寓,睡在沙發上守護著她,我們三個都默默無言,事實上也無話可說。畢竟木已成舟。

那晚麥戈文盡全力安撫我。端著熱茶和食物到房間來了好幾次。房間的窗戶掛著藍色窗帘,遠眺社會山上有著舊磚牆和黃銅掛燈的成排房舍。蒂恩很聰明,沒有追問什麼,而我也身心崩潰,只能遁入夢中。我噩夢連連,不斷驚醒,不斷憶起噩夢的原因。

我不記得具體的夢境。只知道自己不停哭泣,哭得眼睛腫脹,無法睜開。周四快中午時,我好好沖了個操然後走進麥戈文的廚房。她一身普魯士藍的套裝,正邊喝咖啡,邊看報紙。

「早,」她招呼道,對我終於從緊閉的門後掙脫出來顯得十分驚喜,「你還好嗎?」

「告訴我進展如何。」

我在她對面坐下。她放下咖啡杯,推開掎子起身。

「我給你倒咖啡。」她說。

「告訴我進行到哪一步了,」我追問,「我非知道不可,蒂恩。他們有什麼發現嗎?我是說在停屍間?」

她失神片刻,目光游向窗外一棵花朵委頓泛棕的老玉蘭。

「驗屍工作還在進行,」她終於開口,「但就目前的跡象來看,他似乎被割斷了喉嚨。臉上也有好幾道深可見骨的刀傷。這裡,還有這裡——」她指著自己的下巴左側和兩眼之間。

「他的氣管里沒有煤灰和灼傷,也沒有一氧化碳,所以他在被火燒到之前就已經死了。」她對我說,「抱歉,凱,我……唉,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怎麼會沒人看見他走進那棟房子?」我問,好像沒聽懂她剛才駭人的描述,「如果有人拿槍脅迫他進去,怎麼會沒人看見?」

「那家商店下午五點鐘就關門了,」她回答說,「沒有發現強行侵入的跡象,不知為什麼防盜警報器也沒有開啟。這個地區發生過不少放火燒掉自己房子來詐領保險金的棘手案子。某些移民經常相互包庇這種事。」她啜著咖啡,「作案手法非常相似,商品存貨不多,都是在關門不久後起的火,鄰居們也什麼都沒看見。」

「這起案子和保險金根本扯不上關係!」我惱火起來。

「當然沒關係,」她冷靜地回答,「至少沒有直接關係。但不知你是否願意聽聽我的想法。」

「說。」

「也許嘉莉是縱火……」

「當然是她!」

「我是說,也許她和店主共謀,好讓他獲得保險金。說不定店主還會付報酬給她,而對她的真正動機一無所知。這件事需要相當周密的計畫。」

「這些年她除了擬計畫還能做什麼呢。」我的胸口又一陣緊縮,聲音哽在喉頭,淚水溢滿眼眶,「我要回家,我總得做點什麼,不能老待這裡。」

「我認為你最好別……」她試圖阻止。

「我必須知道她接下來會怎麼做,」我知道預測她的行為絕不簡單,「我必須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一定有個總體規劃,某種行動模式,絕不會就這麼結束。他們發現金屬碎屑了嗎?」

「可供化驗的殘留物實在有限。他所在的位置剛好是起火點。那裡有大量可燃物,只不過我們還不清楚具體是些什麼,只在現場發現水上漂浮著許多可燃的泡沬塑料顆粒。目前還沒檢測到任何助燃劑。」

「蒂恩,我們把謝弗德案件中的金屬碎屑帶到里士滿去,和已有的結果做比對。請你的調查員交給馬里諾。」

她望著我,眼神流露出疑惑、疲憊和傷感。

「你必須接受現實,凱,」她說,「其他的交給我們來辦。」

「我已經接受了,蒂恩。」我站起來,低頭看著她,「我必須這麼做,拜託了。」

「你真的不該再參與這個案子了。至於露西,我打算批准她休一周事假。」

「你不能阻止我參與這個案子,」我對她說,「只要我還活著。」

「你沒有理由反對。」

「倘若是你,你會怎麼做?」我問,「你會回家,袖手旁觀嗎?」

「但我終究不是你。」

「回答我。」我說。

「我會一門心思參與這個案子,誰都無法阻擋。我會和你完全一樣。」她隨我起身,「我會儘力幫助你的。」

「謝謝你,」我說,「幸虧有你,蒂恩。」

她靠著料理台,雙手插在長褲後口袋裡,打量我片刻。

「凱,別為這件事自責。」她說。

「是嘉莉的錯,」我回答,酸澀的淚水忽然湧出,「我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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