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接下來的幾天內,我聘請尼古拉斯·古魯曼做我的律師,把我的財務記錄和其他一切他要求的資料交給他。衛生局長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建議我辭職,媒體上的報道也依然沒完沒了,但我知道了很多一周之前我還一無所知的事情。

十二月十三號晚上死在電椅上的人,的確是朗尼·喬·華德爾,然而他的身份卻還活著,在市內為非作歹。從目前能查出的資料判斷,在華德爾死前,他在自動指紋辨識系統里的SID號碼就與另外一個人的號碼對調了,之後那個人的SID號碼從犯罪記錄交換中心完全刪除。這表示有個逍遙法外的暴力罪犯在作案的時候連手套都不用戴。拿他的指紋去自動指紋辨識系統里查,永遠會查到一個已死的罪犯身上。我們知道這個窮凶極惡、無法無天的人留下了一些羽毛和油漆碎片,但除此之外,連猜他是誰都無從猜起,直到新年之後的一月三號。

那天早上,《里士滿時報·快訊》刊登了一篇暗藏玄機的報道,內容是關於價格高昂、在小偷眼中奇貨可居的鳧絨製品。下午一點十四分,負責該虛構調查行動的湯姆·路瑟羅警官接到了當天的第三個電話。

「喂,我叫希爾頓·蘇利文。」那個人大聲說。

「先生,請問有何貴幹?」路瑟羅以低沉的聲音問。

「關於你在調查的那件案子,鳧絨的衣服和產品據說很受小偷歡迎。今天的早報上有一篇關於這個事件的報道,裡面說負責的警探是你。」

「對。」

「警察這麼愚蠢,實在讓我很惱火。」他聲音更大了,「報上說從感恩節到現在,在里士滿市區已經有好些店裡、車子上、家裡的鳧絨製品被偷了。你知道,幾條被子啦、一個睡袋啦、三件滑雪夾克啦,什麼什麼的。記者還訪問了好幾個人。」

「蘇利文先生,你的重點是什麼?」

「嗯,記者顯然是從警察那裡得到這些失主姓名的。換句話說,就是你告訴他們的。」

「這是公眾信息。」

「我才不在乎這個。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麼沒提到這個失主,就是我?你連我的名字都不記得了,對不對?」

「抱歉,先生,我好像不記得了。」

「我就知道。有個該死的渾蛋闖進我公寓里來個大搬家,警察除了把黑粉撒得到處都是之外——而且我告訴你,那天我剛好穿著白色的克什米爾毛衣——什麼也沒做。這是你那些該死的案子之一。」

「你的公寓是什麼時候被闖入的?」

「你不記得了嗎?那個為了羽絨背心大呼小叫的人就是我啊。要不是我,你們這些傢伙根本連鳧絨是什麼都不知道!我跟那個警察說我被偷的東西里包括一件背心,打了折還花了我五百塊,你知道他怎麼說?」

「不知道,先生。」

「他說:『那裡面塞的是什麼,古柯鹼啊?』然後我說:『不是,大偵探,是綿鳧的羽絨。』結果他東張西望緊張得要命,手還放到槍托上。那個笨蛋還真以為我家裡有個叫艾德的人,我正叫他趴下 ,好像我要拔槍還是幹什麼。我就索性離開了,然後——」

韋斯利關上錄音機。

我們坐在我家廚房裡,露西又到我的健身俱樂部去運動了。

「希爾頓·蘇利文說的這件入室竊盜案,是在十二月十一號星期六報案的。之前他不在城裡,等他那個星期六下午回到公寓里,便發現他家遭竊了。」韋斯利解釋道。

「他的公寓在哪裡?」我問。

「在市區的西富蘭克林街,一棟磚造的老建築,這個公寓價格最少也要十萬塊。蘇利文住在一樓。竊賊是從沒有鎖緊的窗戶闖進去的。」

「沒裝保安系統?」

「沒有。」

「什麼被偷了?」

「珠寶、錢,還有一把點二二的左輪。當然,這並不表示蘇利文的左輪就一定是那把用來殺死艾迪·希斯、蘇珊和唐納修的槍。但我想最後會發現,是因為這樁案子毫無疑問是那個傢伙乾的。」

「找到指紋了嗎?」

「找到不少,在市警局那裡。你也知道他們積了多少案子沒有辦完,殺人案那麼多,相比之下盜竊案就不那麼緊急了。在這件案子里,隱藏的指紋已經處理過了,但就那麼放在那裡。路瑟羅接到這個電話後,彼得立刻就去把那些指紋截了過來。范德已經在系統里查過了,三秒鐘就得到結果。」

「又是華德爾。」

韋斯利點點頭。

「蘇利文的公寓離春街多遠?」

「走路就能到。我們可以知道那傢伙是從哪裡逃出來的了。」

「你在查最近釋放的案例?」

「當然了,但我們不會在某人桌上的一堆文件里找到。典獄長很小心,不會留下這種小辮子。不幸的是,他已經死了。我想是他把這個犯人放出去的,而那個人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偷一間公寓,可能也弄了輛車。」

「唐納修為什麼要放犯人呢?」

「我的想法是,典獄長有某些見不得人的活幾需要找人做,便挑了一個犯人當私人的地下工作人員,把這頭禽獸給放了。但唐納修在策略上犯了一個小小的錯誤,他挑錯了人,因為犯下這些兇殺案的犯人不可能讓任何人控制他。凱,我認為唐納修可能沒打算害死任何人,直到珍妮弗·戴頓被殺,他才嚇壞了。」

「冒充約翰·戴頓打電話到我辦公室的人,大概就是他。」

「很有可能。重點在於,唐納修原來的計畫是要把珍妮弗·戴頓的房子徹底搜查一遍,因為某人要找某樣東西——或許是找跟華德爾的通信記錄。但單純偷點東西不好玩,典獄長的這位小寶貝更喜歡傷害別人。」

我想到珍妮弗·戴頓客廳地毯上的壓痕、她脖子上的傷,還有在她的餐廳椅子上找到的指紋。

「他可能強迫她坐在客廳中央,站在她後面用手勒住她的脖子,一邊逼問她。」

「用這種方式確實可以逼她說出東西放在哪裡,但他這麼做是基於虐待狂的動機。說不定逼她提早拆開聖誕禮物也是出於這種動機。」韋斯利說。

「這樣的人會費勁把她的屍體放在車裡,偽裝成自殺嗎?」

「有可能。這傢伙被關過,不想再進去,而且看看能騙過誰也是種挑戰。他把咬在艾迪·希斯身上的痕迹去除了。就算他搜過珍妮弗·戴頓的屋子,也沒留下證據。至於蘇珊的案子,他唯一留下的證據是兩顆點二二的子彈和一根羽毛,更不用說這傢伙還篡改了指紋記錄。」

「你認為這是他出的主意?」

「想出這一招的大概是典獄長,用華德爾的記錄來掉包可能是為了方便,當時華德爾快要遭處決了。如果我要找某個人的記錄跟一個犯人換,也會選華德爾。這樣一來,那個犯人的指紋要麼會追查到一個已死的人身上,或者——更有可能的是——那個死人的記錄會從州警的電腦里刪除,所以萬一這個小幫手做事不利落,在某處留下了指紋,也根本無法比對。」

我啞口無言地瞪著他。

「怎麼了?」他眼中閃過一抹驚訝的神色。

「本頓,你知道我們這樣說是什麼意思嗎?我們這麼坐在這裡,談論著在華德爾死前就被篡改的電腦記錄,這表示在華德爾死前已經有一樁盜竊案發生,還有一個小男孩被殺害。換句話說,典獄長的這個『地下工作人員』,是在華德爾處決之前就被釋放了。」

「在這一點上不可能有疑問吧?」

「那麼表示他們認定,華德爾會死。」我指出。

「老天,」韋斯利有些畏縮,「誰能確定呢?州長可以不折不扣地在最後一分鐘插手干預啊。」

「顯然,有人事先知道州長是不會幹預的。」

「唯一能確定這一點的人就是州長。」他替我把話說完。

我起身走到廚房窗前。一隻公紅雀從餵食器里啄食著葵花子,然後展開血紅的羽翼飛走。

「為什麼?」我問的時候沒有轉身,「州長為什麼會對華德爾有特殊的興趣?」

「我不知道。」

「如果這是真的,那他不會希望這個兇手被抓到,因為被抓到的人會招供。」

韋斯利一言不發。

「跟這件事有牽扯的人都不會希望這個人被抓到,也不會希望我在現場。最好是我辭職或者被開除——如果這些案子愈鬧愈大,弄得滿城風雨。帕特森和諾林走得很近。」

「凱,有兩點我們還不知道:一個是動機,另一個是兇手自己有什麼打算。這個傢伙是在做想做的事,從艾迪·希斯開始。」

我轉過身面對他。「我想他從羅比尼·納史密斯就開始了,這個怪物研究過她陳屍的照片,在攻擊艾迪·希斯之後,就有意或無意地依樣行事,把孩子的屍體靠在垃圾車旁。」

「很有可能。」韋斯利說著,眼睛望向遠方,「但囚犯怎麼能看到羅比尼·納史密斯遇害的現場照片?這種東西又不會裝在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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