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馬里諾狠狠將早報挪在會議桌上,轟隆一聲巨響,紙張四散,內頁飛了出來。

「見鬼!這是什麼?」他的臉氣得通紅,另外他也很需要刮鬍子,「上帝!」

韋斯利平靜地踢開一把椅子,請他坐下。

那則新聞是星期四的頭條,在上半頁用醒目的大標題寫著:

DNA,最新證據

勒殺案兇手

可能有遺傳性機能缺陷

沒有艾比的名字。這篇報道的作者是一個法庭記者。

還有篇短文提到如何用DNA作證,包括以DNA進行「指紋指證」的全過程插圖。我在想那個兇手會如何反應,他大概會憤怒地看上一遍又—遍。我猜不論他在哪裡做事,今天他可能需要告病在家。

「我想知道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這碼事?」馬里諾對我怒目而視,「我交給你那件套頭連身裝,我盡了我的責任。結果接下來,我就從報上看到這等狗屁字眼!什麼缺陷?DNA的報告剛進來,哪個屁眼立刻就漏了,還是怎麼?」

我沒開口。

韋斯利平靜地回答:「這次無所謂,彼得。我們不在乎報上寫什麼,把它當成件好事。我們現在知道兇手有股奇特的體味,或至少他像有。他以為凱的辦公室抓到了他的小辮子,說不定他會做出愚蠢的事。」他看看我。「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我搖搖頭。目前沒有任何人試圖侵入法醫辦公室的電腦。如果這兩人二十分鐘前來到會議室,他們會發現我正埋在紙張里。

難怪昨晚當我要瑪格麗特印出那些文件時,她顯得很猶豫。這包括到五月為止全州三千個案子。那一疊疊綠條報表紙足有整株大樓那麼長。

更糟的是數據經過壓縮之後根本不能讀,要讀它就像在一碗字母形狀的通心粉湯里找完整的句子。

我找了一個多小時才找到布蘭達·史代普的檔案號碼。當我發現在「衣物、個人用品等」下記的是「頸上纏有肉色絲襪」時,不知道該算是高興還是驚嚇,也可能兩種情緒都有。沒有任何地方提到所謂的黃褐色布帶。我的辦事員里沒有人記得在案子輸入後,他們曾進行過更正,或加入新的數據。有人改過記錄,一個不是我辦公室的人。

「那些心智有缺陷的玩意兒是哪棵蔥?」馬里諾粗魯地把報紙向我推來,「你從DNA的巫術陣里發現了什麼,讓你以為他腦子裡缺根筋?」

「不,」我如實回答,「我想這篇報道要說的,是由於某種新陳代謝機能失調,可能引發某些病症。但我沒有證據指出那些問題一定會發生。」

「哼,我絕對不會以為他腦子有問題。上帝!這種屁話又來了:這個畜生是個蠢蛋,低等生物,可能給人洗車,要不然就在打掃陰溝……」

韋斯利開始表現不耐煩。「別再說了,彼得。」

「是我在負責偵查,但我得看報才知道發生了什麼。」

「我們有更大的問題,好了吧?」韋斯利回嘴道。

「嗬,是什麼?」

於是我們說了。我們告訴他,我與塞西爾的妹妹通話後的發現。

他安靜地聽,眼睛裡的怒意逐漸消退,一臉疑惑。

我們的結論是那五個女人絕對有一樣相同之處——她們的聲音。

我提醒他馬特·彼得森說的話。「我記得他說到他第一次在派對遇見洛麗時,曾提及她的聲音。他說她有那種引人注意的聲音,非常好聽的女低音。我們想到這五個案子相同之處在聲音。說不定兇手沒有看到她們,而是聽到她們的聲音。」

「以前我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韋斯利補充道,「一想到那種跟蹤潛伏的人,我們就假定那精神病人曾見過被害人,可能在購物中心或慢跑時,也可能他從住宅窗外偷看。通常即便電話是因素之一,也都發生在最初的接觸之後。他先看到她,之後說不定打電話給她,光聽她的聲音或許就足以讓他想入非非。但我們現在所想到的則更可怕,彼得。兇手的職業可能容許他打電話給不認識的女人。他手上有眾多電話號碼和住址,他打電話給她們。如果她的聲音引發他的幻想,他就選上她。」

「你這樣說好像可以縮小範圍似的,」馬里諾抱怨道,「現在我們要去查這些女人是不是列在電話簿上,接著我們要考慮兇手可能從事的職業。太太小姐們每個星期都會接到那種電話,賣掃把、燈泡、公寓的等等,再加上做市場調查的,那種問上你五十個問題的傢伙。他們想知道你已婚還是單身,賺多少錢,怎麼穿褲子,刷牙後用不用牙線之類的。」

「你知道我們的問題了。」韋斯利喃喃道。

馬里諾的連珠炮仍在繼續。「所以有人迷上了姦殺。他還可以每小時領八塊錢,坐在家裡翻遍電話簿。萬一有女人告訴他,她單身,一年賺兩萬,一個星期後,」他轉向我,「她就躺在你這裡。好,現在你們告訴我,憑哪一點可以找到他?」

我們不知道。

聲音這個因素並沒有縮小排查範圍,在這一點上馬里諾是對的。事實上,這隻讓我們的調查更為困難。我們或許可以查出被害人在某天曾遇見哪些人,但很難確定她曾與哪些人通過電話。就算被害人沒被殺死,也不見得想得出來。那些打電話來推銷、作市場調查,甚至是打錯電話的人鮮少會報上名來。我們每天每夜都會接到許多電話,但沒人注意,也不會記得。

我說:「他殺人的模式讓我懷疑他在外工作,從星期一做到星期五,整個星期壓力不斷積壓。星期五晚上或午夜之後,他出去動手殺人。如果他一天要用二十次硼砂肥皂,不太可能是在自家浴室洗的手。據我所知,平常雜貨店賣的洗手肥皂並不含硼砂。所以如果他用硼砂肥皂,一定是在工作場所。」

「我們確定是硼砂?」韋斯利問。

「檢驗室用色層分析法檢驗過,確認我們在屍體上發現的發亮殘餘物含有硼砂。這點確定無疑。」

韋斯利思索了片刻。「如果他在工作場所使用硼砂肥皂,然後下午五點回家,凌晨一點時應該不會剩下多少。他可能在晚上上班,使用男盥洗室的硼砂肥皂。午夜下班約凌晨一點時,直接去被害人家。」

我認為這個想法很有可能。如果兇手晚上做事,白天就有很多機會在別人都去工作時,到他下一個被害人居住的小區勘查地彤。他也可以在稍晚下班時再去,說不定在午夜。那時被害人及其鄰居不是不在家,就是在睡覺。沒有人會看到他。

哪些在夜間工作的職業會用到電話?

我們思考了一會兒。

「多數電話推銷員會在晚飯時打電話來,」韋斯利說,「通常九點過後便不會再打。」

我們都同意。

「送比薩的,」馬里諾建議,「他們任何時候都送。也可能是兇手接的電話。你打過去,接電話的人首先就會問你的號碼。如果以前你打過,你的地址將立刻出現在電腦屏幕上。半個鐘頭後那畜生拿著熱比薩在你門前出現,可能一眼就發現那個女人獨居。他喜歡她的聲音,也有她的地址。」

「去查查。」韋斯利說,「派幾個傢伙去各處有外送比薩的地方看看。」

明天就是星期五了。

「去看有沒有哪個賣比薩的地方是這五個女人都曾經光顧過的。應該都在電腦里,很容易找。」

馬里諾走開了一會兒,帶了本電話簿回來。他找到比薩店的部分,開始記下名字和地址。

我們想出越來越多可能的職業。醫院和電話公司的接線生整晚都在接聽電話,找你捐錢的人就是晚上十點了也會撥電話來打斷你最喜歡看的電視節目。而且總會有人拿著電話簿隨手亂撥——比如聯邦儲備銀行的警衛坐在空無一人的門廊時,或加油站的工人在深夜顧客很少時,都可能因窮極無聊而打電話消磨時間。

我的心思越來越紊亂,無法有條理地思考。

我覺得不對勁。心底深處有個聲音告訴我,你把它搞得太複雜了,離你真正知道的事越來越遠。

我看著馬里諾多肉潮濕的臉和轉來轉去的眼睛。他很疲勞,壓力又大,仍舊滿腔陳年怒火。他為什麼這樣易怒?他那套關於兇手的想法是什麼意思?說兇手憎厭職業女性,因為她們太傲慢?

每次我找他,他總是「在街上」。他去過所有勒殺案的現場。

洛麗·彼得森的案子發生時,他完全清醒。那天晚上他睡過覺嗎?他立刻把謀殺推在馬特·彼得森頭上是不是有點奇怪?

我告訴自己,馬里諾不符合我們對兇手的分析。

大多數時候他都在車上,並不靠打電話維生,所以我看不出他與那五個女人會有什麼聯繫。

最重要的是他沒有那股奇怪的體味,而且如果在大垃圾桶發現的套頭連身裝是他的,他為什麼會帶到檢驗室來?

除非,他是想把整個偵查系統鬧翻天,他熟悉一切,足以讓我們跟自己作對。他是專家,負責偵查,他的經驗可以讓他成為救世主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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