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平塚七夕祭命案 第四節

外出一看,祭典第二天的人潮遠勝過昨天傍晚。

即將迎接周六夜晚的平塚,充滿祭典的熱鬧氣息。享受周末時光的全家福、渴求娛樂的當地年輕人、來自外縣市的觀光客交雜在一起,已經嬉鬧到不知七夕是何物。正在天上幽會的牛郎與織女,肯定也想迴避這座城市的上空。

我與艾莎在熱鬧市區的主要幹道——湘南starmall往西走。三天祭典期間,攤販基本上都在相同地方營業,所以昨天看見的巧克力香蕉攤子,肯定和昨天一樣在市民廣場旁邊。

我們如此判斷,朝著印象中的方向前進,但不愧是堪稱「日本三大七夕祭」之一的祭典,路邊攤數量真不是蓋的,簡直像是全日本的流動攤販都聚集到這裡來。尤其巧克力香蕉是基本中的基本,一條路就看見好幾個類似的攤子,這麼一來,要辨別哪攤是昨天看見的攤子似乎難如登天。

「不過,沒問題。」好友展露自信地眺望道路。「昨天的攤子,就算商品沒特徵,攤位跟老闆也有明顯的特徵。」

「對喔,記得是好像黑白無常的高矮搭檔。」

「而且,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攤子上方寫著『門司港名產』。」

我們以這兩個線索尋找幾分鐘後,成功抵達目標攤位。今天的高大黑衣人與矮小白衣人,同樣和樂融融地並肩販賣「門司港名產」巧克力香蕉。不曉得是因為店員好像男爵馬鈴薯一樣滿臉橫肉,還是競爭的攤位太多,生意似乎不是很好。黑白搭檔面對三色巧克力香蕉並排的玻璃櫃,看起來甚至閑得發慌。

艾莎彷彿心想「正合我意」,緩緩走向兩人的攤位。但艾莎還沒搭話,高矮搭檔就眼尖地發現她。

「那邊的大姐,要不要買根巧克力香蕉?」

黑衣店員以低沉聲音打招呼,白衣店員跟著高聲叫賣:

「來來來,美女來買會多送一些巧克力喔!」語氣出乎意外是濃濃的關西腔,看來這兩人並不是「門司港名產」。艾莎以取悅男性的親切笑容為武器,接近擺攤的兩人。

「嘿嘿,兩位帥哥叫我美女,那就沒辦法了。好,姐姐我們捧場買兩根。唔……要買哪種呢?」

選項只有褐色、粉紅色與藍色。究竟有什麼好猶豫的?

「好,那我要褐色,美伽就藍色吧。」

「為什麼啦!藍色的巧克力香蕉好詭異,我絕對不要,幫我買粉紅色。」

「粉、粉紅色就可以?我覺得和藍色一樣詭異啊?」

「是嗎?完全不一樣吧?」我個人覺得粉紅色香蕉挺時尙的。

「這、這樣啊……」好友意外體認到彼此價値觀的差異,似乎受到打擊。但現在不是討論這種事的時候。「哎,既然你這麼說就算了。那麼小哥,褐色跟粉紅色各一根。」

艾莎說完,黑衣人從玻璃櫃取出她點的商品。

「來,兩根四百萬。」「哎呀……抱歉,我只有一千萬大鈔。」「那就找你六百萬。」「小哥謝啦!」「感謝惠顧!」

這是在平塚進行的對話嗎?感覺好像只有這裡是另一個世界,或者是新世界。

總之,我們各自接過巧克力香蕉。咬下一口,巧克力的濃郁甜味和香蕉的另一種濃郁甜味溫熱融合,使我回憶起懷念往事。沒錯沒錯,巧克力香蕉就是這種說不出來的味道。

但現在不是沉浸於感傷情緒的時候,接下來才是重點。偵探向兩名店員打聽:

「話說回來,我想問一下,巧克力香蕉是門司港名產?」

小艾,這不是重點吧?我不由得斜眼瞪向好友。但我確實有點在意這件事,所以沒有插嘴,等待兩人回答。兩名店員隨即像是等這個問題等很久了,從攤子後面探出身子。

「門司港名產不是巧克力香蕉,是香蕉大拍賣。對吧,白哥?」

「沒錯,我們前不久才在花園組拍賣香蕉。對吧,小黑?」

小黑與白哥,以衣服顏色互稱的兩人,掌握這個大好機會拿出做生意用的摺紙扇,在檯面啪啪拍打。「來來來,在場跟路過的鄉親父老兄弟姐妹們……」兩人像是《男人真命苦》的阿寅般展露叫賣本領,走在路上的平塚市民們瞬間議論紛紛。艾莎向我打耳語:

「記得花園組是北九州的弱小黑道攤販集團吧?」

「是喔?也就是說,在九州混不下去的黑道來平塚賺外快?」

總之,和這兩個擺攤搭檔稍微拉近距離之後,艾莎終於切入正題:

「其實我想問兩位小哥一件事。沒有啦,不是門司港名產的事,是昨天傍晚的事。昨天下午快六點的時候,正確來說是下午五點五十五分的時候,應該有個年輕女生來光顧,是穿著淡紫色連帽外套的女大學生。你們記得嗎?」

艾莎問得很籠統,兩名店員當然歪著腦袋想不出來。

「這個嘛,雖說穿紫色連帽外套,但這裡人這麼多……對吧,白哥?」

「是啊,如果有照片或許想得起來。對吧,小黑?」

艾莎大概是早已預料到,從短褲後方口袋取出一張照片,是委託人悠木茜交付的、身穿粉紅T恤微笑的元山志穗半身照。艾莎將這張照片拿到兩人面前,他們出乎意料地立刻開口回應:「什麼嘛,原來大姐在說她啊。原來如此,我知道了,她確實在昨天傍晚快六點的時候來買東西。對吧,白哥?」

「這麼說來,這女生是穿紫色連帽外套沒錯。對吧,小黑?」

「而且外套底下是印一朵花的黑T恤。對吧,白哥?」

「沒錯,是紅色的花。」

「沒錯,是紅牡丹。」

不是吧?那怎麼看都是開在沖繩的扶桑花。不過說到紅花就認定是紅牡丹,很像黑道的思考邏輯。艾莎問兩人一個單純的問題:

「照片上的她,確實在昨天傍晚來過這裡。不過好奇怪,明明客人這麼多——哎,這個攤子生意好像沒這麼好就是了——但客人還是絡繹不絕吧?你們為什麼對她印象這麼深?」

「因為我們認識她。這個女生是念女子大學的美穗,我們很熟。對吧,白哥?」

黑衣人照例徵求搭檔的意見。「沒錯,是美穗。」白衣人頻頻點頭,兩人的默契完美得嚇人。

「真可惜。」我插嘴說:「是女大學生沒錯,但名字不太一樣。」

「嗯。到底為什麼?」艾莎歪著腦袋。「話說回來,你們擺攤的是在哪裡怎麼認識女大學生啊?校慶?」

「不是校慶。」黑衣人回應。「我們是在辣妹酒吧認識的,美穗在錦町的『伊甸』打工,我跟白哥最近常去那間店。」

「是喔,在辣妹酒吧打工啊。我第一次聽說,但我這樣就懂了,『美穗』肯定是在那間店的花名。照片上這個女生不叫美穗,叫志穗。不過叫美穗或志穗不重要,總之照片上的這個女生,在昨天傍晚快六點的時候來這個攤子。確定沒錯吧?有看清楚是她嗎?」

「嗯,肯定沒錯……」

「確認就是她……」

黑白兩人後知後覺地露出疑惑神情,一起從玻璃櫃後方探出身子,擺出應戰態勢,狠狠瞪著偵探。

「等一下,大姐,你是什麼人?在調査什麼?」

「是啊,故意來妨礙我們做生意嗎?大姐,難道你是條子?」

這一瞬間,艾莎似乎被激發出野性本能……或者是私家偵探的自尊。

「啥?你說誰是條子?」她眉心出現深得像是裂縫的皺紋,晃著肩膀、扭曲表情瞪向對方。「你們兩個把老娘當警察?喂,眼睛脫窗嗎?」粗暴的獅子女朝店員發火、狠瞪、吼叫。要不是雙方中間隔著玻璃櫃,她的膝蓋肯定會往兩人下體頂過去。

「喂,怎樣,想打嗎?」我的粗魯好友拿起眼前的摺紙扇,猛敲檯面恐嚇。兩名店員隨即像是被獅子瞪的斑馬一樣頻頻發抖,整整退後三步。

「沒、沒有啦,我們只是在猜大姐是怎樣的人。對吧,白哥?」

「沒、沒錯沒錯,畢竟大姐看起來不是普通人。對吧,小黑?」

「什麼嘛,原來只會叫囂。」艾莎輕聲說完,失望地嘆口氣,我則悄悄地鬆了口氣。「別擔心。」艾莎將摺紙扇還給兩人,告知我們的身分。「我們不是條子,只是來吃巧克力香蕉的女人。對吧,美伽?」

很抱歉,別把我相提並論,我只是陪同想吃巧克力香蕉的粗暴好友一起前來的平凡女子。

我與艾莎離開黑白搭檔的攤子,走向「寶箱販售」商店的一角。夢想以三百圓買到寶物的許多客人,今天也將賣場擠得熱鬧非凡。和昨天不一樣的地方,在於台上慫恿客人的是中年大叔。昨天看到的褐發青年,今天站在商店街路邊,拿著大聲公招攬客人。青年一看到艾莎就說:

「啊啊,那邊的小姐要不要試試看?一個三百圓試手氣,來一個吧?」

那兩個擺攤店員也好,褐發青年也罷,為什麼男人搭話的對象都不是我,而是艾莎?難道我在他們眼中只是朦朧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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