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母獅爪痕的歌謠 第七節

我們打手機請典子回北村家。艾莎預料歹徒今晚會入侵北村家,預先支開了典子。典子似乎在高岡佑次住的公寓,收到通知後才回到北村家。艾莎交給她兩個東西:分別是五花大綁倒地的菅谷良樹,以及黑貓鬧鐘。

「我已經報警了,平塚警局會派人來,到時候再將這些交給一個叫做宮前的刑警,轉告他『要是不知道用法,就連絡生野艾莎』。」

「鬧鐘的用法嗎?這種小事我也會。」典子隨口這麼說,艾莎像是威脅她般壓低聲音。「不,你不可以使用。別動鬧鐘,就這樣交給警察。聽清楚了吧?」

典子懾於她的氣勢,點點頭。「明白了,宮前刑警是吧?那您呢?」

「我們就此告辭。要是現在牽扯到警察,今晚的啤酒就非得在偵訊室里喝了吧?我可不想這樣。美伽,我們走吧。」

警車的警笛聲已經從遠方傳來。我們跳上車,像是被追捕般離開北村家,典子來到門口深深地鞠躬目送。

我確認她的身影越來越遠,鬆一口氣後看向駕駛座的好友。

「小艾,你巧妙迴避了。」

「什麼事?」

「優菜小姐遇害的事實,你最後並沒有告訴典子女士。」

「這是警察的工作吧?」艾莎的視線依然投向正前方。「何況典子女士也早就知道了,她剛才的表情是有所覺悟的表情。」

我覺得確實如此。典子應該已經察覺到,落網的菅谷良樹不只是小偷,也是殺害女兒的兇手,否則她沒道理向這個野蠻粗魯如同猛獸的女偵探深深鞠躬。

艾莎默默開著車。車子不是開往偵探事務所,而是平塚鬧區。

幾分鐘後,我們將雪鐵龍停在停車場,下樓進入酒店「紅」。店裡清靜得恰到好處,只有一名男性客人坐在吧台角落的座位,靠在牆邊打瞌睡。廣東炒麵頭的老闆娘一副閑著沒事的樣子,心不在焉地看著醬油色月曆。她記得我們。

「我等你們好久了。聽說山脇先生死了,那是他殺吧?」

「嗯,不過兇手在剛才落網了。」艾莎沒看菜單就對老闆娘說:「炒烏龍麵跟馬鈴薯沙拉,還要啤酒。」

我也和艾莎點一樣的東西,老闆娘立刻熱了平底鍋,馬鈴薯沙拉與啤酒很快就端到我們面前。我們默默拿起玻璃杯輕觸,品嘗著以祝賀來說有點苦澀的啤酒時,艾莎說:

「北村優菜直到五月十號都還有來這間店。也就是說,菅谷良樹在隔天十一號殺了她。但是不確定是在凌晨、中午還是傍晚。」

在吧台後方炒烏龍麵的老闆娘,肩膀敏感產生反應。她背對著我們聽到這番話,常客的名字以意外的形式出現,肯定嚇了一跳。

「動機是什麼呢,感情糾紛?」我向吧台後方詢問:「老闆娘,你覺得呢?菅谷良樹有沒有可能暗戀優菜?」

「有可能。菅谷先生大概比山脇先生先看上優菜。」

老闆娘只回答我的問題就不再多說,再度面向平底鍋。

「比方說,或許是這樣。」艾莎做個開場白,述說一段可能是事實的故事。「行兇當天,北村家只有優菜一個人,母親和男友外出旅行。菅谷造訪北村家,逼優菜和他交往,而正在和山脇交往的優菜拒絕了。兩人發生口角,菅谷最後一時衝動殺害優菜。」

「用掐的?」

「不,這樣的話優菜無法留下訊息。應該是刺殺吧。他今天不是也用刀嗎?那是他愛用的武器。」

「也對。菅谷刺殺了優菜。優菜知道自己快死了,絞盡最後的力氣留下訊息,指證兇手是菅谷。」

「嗯。這是使用鬧鐘錄音功能的死前訊息。」

「唔?可是小艾,這不太對,菅谷沒發現優菜在操作鬧鐘嗎?」

「應該沒發現吧?菅谷大概在刺殺優菜之後,就嚇得逃離現場,沒確認優菜是否死亡。優菜乘機在死前留下訊息,然後斷氣。後來菅谷覺得這樣不太妙,回到現場將她的屍體搬到自己車上,將現場遺留的血跡與其他痕迹清乾淨之後離開。菅谷自認離開的時候,現場完全不留線索,但是線索就遺留在優菜錄下訊息的鬧鐘里,而且鬧鐘一直設定開著。」

「鬧鐘開著。也就是說,那個鬧鐘難道一直在……?」

「對。那個鬧鐘在這個月當中,只要到了設定的時間,就會重複播放優菜死前的聲音,上午和下午,每天兩次。」

艾莎述說的真相,使我差點被馬鈴薯沙拉噎到。

「等……等一下,這個月都沒人察覺這段訊息?」

「沒錯。鬧鐘設定的時間是四點,這間酒店是下午六點開吧?優菜下午四點起床、六點到這間店,這是她的生活作息。換句話說,播放優菜聲音的時間,是每天凌晨四點跟下午四點。只有在這段時間待在優菜房間的人,才收得到她的訊息。不過這個月里完全沒有這樣的人。」

空無一人的房間之中,鬧鐘空虛地朝著牆壁,低聲說出菅谷良樹的姓名,我想像這幅恐怖的光景之後毛骨悚然。凌晨四點是還沒天亮的黑夜,下午四點是夕陽餘暉射入房內的時間。那個黑貓鬧鐘在這個月之間,一直訴說著真相。

「不過,終於有人收到優菜的訊息了,就是山脇敏雄。」

「對喔,山脇先生昨天將近下午四點的時候造訪北村家。」

「沒錯,然後他偶然在優菜房間聽到這段訊息。他肯定瞬間就得知一切真相,這就是所謂的『死前訊息』。優菜不是單純失蹤,恐怕已經遇害,而且兇手是同事菅谷良樹。後來,得知真相的山脇短短十五分鐘就衝出北村家,化為復仇的魔鬼。」

「為什麼斷定他要復仇?山脇先生不是那種會熱血復仇的人。」

「確實不是。但如果只是要揭發真相,他可以去找警察,也可以找我商量,我覺得他之所以沒這麼做,應該是想要報復菅谷。山脇當晚叫菅谷到河岸,指出菅谷的罪行,當時他應該也將鬧鐘錄音的事情告訴菅谷了。」

「為什麼?說不定他二話不說就突然動手啊?」

「他不會這麼做。因為這麼一來,就找不到遇害的優菜了吧?山脇非得從菅谷口中間出屍體的下落,所以肯定在菅谷面前出示了決定性的證據,逼他招供。」

「決定性的證據?黑貓鬧鐘一直放在優菜房間啊?」

「嗯,他沒帶走鬧鐘,只帶走聲音。」

「啊,我懂了,錄音筆吧?山脇先生隨身攜帶的那個東西。」

「沒錯。山脇以錄音筆錄下優菜的訊息給菅谷聽,也說明這段訊息錄在優菜房間里的鬧鐘,希望菅谷認命而招出優菜屍體在哪裡。可是……」

「可是山脇先生反遭菅谷攻擊,被推到河裡淹死,這就是山脇先生遇害的真相。」

「就是這麼回事。接著鏡頭移到今天。我跟你造訪北村家,從下午三點開始,在優菜房間捜索約一個小時,後來美伽去走廊協商延長捜索時間對吧?當時剛好是下午四點。」

「所以小艾在那時候,聽到鬧鐘播放優菜的留言?」

「嗯,聽到了。我是繼山脇敏雄的第二人。我也和山脇一樣,在瞬間知曉了一切。菅谷良樹殺了優菜與山脇,而且對於菅谷來說,這個鬧鐘是致命的證物。我當時就確定,既然這個鬧鐘還在優菜房間,菅谷近期……應該說今晚就會來搶。」

「所以我們就在晚上埋伏是吧?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我大幅度點頭,認同她的推理,然後一把揪住她的衣領。「既然知道得這麼詳細,為什麼你完全沒先告訴我美伽大人?你這隻壞心眼的獅子!」

「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歹徒會來,所以要找機會用晒衣竿掃對方的腿,這樣就能破案。實際上就是這樣吧?你既然是助手,就別抱怨了。」

「『既然是助手』是什麼意思?你明明是連對講機都沒辦法好好利用的野蠻人!」

我痛罵身旁的好友,迅速喝一口手上的啤酒。

「何況,今晚的埋伏根本沒意義。因為小艾已經知道兇手是菅谷,也掌握了證據,那就沒必要冒這個危險吧?只要報警抓人就了事了,為什麼不這麼做?」

「啊?美伽,你問這什麼問題?那還用說嗎?」艾莎不高興地噘嘴。「你想想,關於北村優菜與山脇敏雄的命案,警方跟法院應該會調査並且定罪。但是私家偵探委託人遇害的怨恨,他們不會幫忙處理吧?」

「咦,這就是理由?」我不禁啞口無言。「所以才親自做個了斷?」

「沒錯,不然偵探沒有立場可言。所以對於我這個偵探來說,今晚的埋伏勢在必行,不是沒意義的舉動。」艾莎高談闊論。她的歪理令我無奈過頭,反倒佩服起她來。

話說回來,委託人一死亡,這個案件就無法讓艾莎賺到半毛錢。她明知如此卻依然繼續辦案,我以為是偵探洋溢的正義感與使命感,促使她想要査出真相、揪出真兇。

不過,現實似乎不太一樣。艾莎只是一心一意想以自己的手或腳,好好修理殺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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