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話 請勿在這條河川內溺水 第一章

那是大學大道上的櫻花已過盛開期的時序。隨風飄舞的花瓣,宛如雪片一般灑落地上,連黑漆漆的柏油路面都被染成了可愛的粉紅色。在這般雅緻的景象中——

有輛車蹂躪著可愛的花瓣,在國立市的街道上疾馳。一輛全長七公尺的豪華禮車。這八成是這個城市裡格調最高,最華麗優雅,同時也是最細長的自用車了。那是住在國立市內的世界級大富豪·寶生家所擁有的凱迪拉克。如果在國立市遇見了凱迪拉克豪華禮車,最先聯想到的總是寶生家。

在這輛豪華禮車的駕駛座上,握著方向盤的是侍奉寶生家的司機兼管家·影山。他斜眼看著街上隨處可見的櫻花樹,同時以一本正經的語氣朝著身後說道。

「大小姐,您看看,好漂亮的櫻吹雪啊。」

可是後頭卻無人回應。影山透過後照鏡窺探車廂的情況。坐在后座上的寶生家獨生女·寶生麗子,手指按著發疼的太陽穴,就這樣低著頭,簡短地回答:「——不用了。我再也不想看什麼櫻花了。」

麗子使性子似地左右甩甩頭。她身穿黑色褲裝、配上裝飾眼鏡,一頭長髮綁在後腦杓,打扮得非常樸素。這是麗子工作時的固定裝扮。麗子的職業是警官。儘管身為富豪千金,她卻是在國立市警署上班的現任刑警。也就是公僕。

「啊啊,可是……我也真是的。」

麗子在后座抱頭回想昨晚的失態。

地點是在吉祥寺的井之頭公園。在這個季節里,相較於東邊的上野公園,位於西邊的井之頭公園更受人青睞,那是許多學生、上班族、工人、公務員、亂七八糟的鬼魅魍魎都集中在此,龍蛇雜處舉杯暢飲的賞花聖地。

不可免俗地,麗子也跟大學時代的社團朋友一起來到了這充斥著賞花客的公園。

在盛開的櫻花下,麗子與老友們圍坐成一圈以啤酒「乾杯!」,接著又就著燒酒「乾杯~~!」。等到拿起日本酒「乾杯~~!」時,麗子已經口齒不清了。在心情回到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學生時代的同時,她也忘了自己現今所從事的職業。

不過另一方面,滿是賞花客的公園內,也是醉漢與失控的年輕人們大發酒瘋的混沌空間。對年輕女性做出喻矩行為的男性多如過江之鯽。

出現在麗子面前的,是個看起來像學生,渾身散發酒氣的輕浮男。

一起來喝嘛,大姐——那男人厚著臉皮地逼近過來。麗子三番兩次地揮開他的臟手,到了第四次時,麗子緊抓住他伸來的右手,宛如擰抹布般猛力一扭,「嘿!」地大聲吆喝,同時將男人朝後方拋擲。輕浮男一瞬間飛上半空中,畫出漂亮的拋物線,一頭栽進了井之頭池塘里。

瞬間周圍一片死寂,不久湧現出歡呼聲與掌聲。麗子則是回以勝利手勢,不知是否誤會了現場的情況。而那些驚慌失措的朋友們,連忙抱著她離開公園。

之後的事情,麗子全都不記得了。醒來時麗子已經躺在寶生家的床上。掉進池子里的輕浮男在那之後怎麼了,這點連她自己也不曉得。

因為這個緣故,今早麗子很怕打開電視看新聞……

所幸,並沒有任何電視台在報導「井之頭公園發現浮屍!」的新聞。昨夜的遭遇,似乎在麗子與夥伴們的通力合作下,成了一場「完全犯罪」。不過——

「那可不是現任警官應有的行為呢……」

討厭的記憶與宿醉讓麗子揪起臉來。彷彿要安慰她似的,「請您放心,大小姐。」駕駛座上的管家鄭重地開口。

「就算那名被害者出面指控,要求追究大小姐的責任,令尊清太郎老爺也會竭盡全力,把大小姐寡廉鮮恥的行為像是搓丸子一樣搓掉。大小姐根本無須擔心大難臨頭。」

「啊,對喔。」麗子放心地抬起頭來。「聽你這麼一說,我的確沒必要煩惱嘛。因為我爸爸是有錢人——你是白痴嗎!」

麗子痛罵管家,「問題不在這裡!」然後不耐煩地在座位上翹起了腳。「影山,你好像根本就沒那個意思安慰失落的我嘛。明明可憐的大小姐正陷入自我厭惡的漩渦之中……」

「這也沒什麼,任誰都難免會在酒會上做出一、兩件寡廉鮮恥的行為啊?」

「我說啊,你不要老是把『寡廉鮮恥的行為』掛在嘴巴上啦!這樣反而更讓人受傷!」

遵命,影山帶著表面殷勤但實則無禮的態度回答。本應是忠僕管家的這個男人,竟然毒舌痛批身為大小姐的麗子,如今已成了寶生家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話說回來,大小姐,已經能看到多摩川了。現場差不多快到了。」

「不用你說,我看也知道是多摩川。找個適當的地方停車吧。」

麗子從窗戶望向晨光下閃閃發光的多摩川河面。這是一幅令人心情平靜的祥和光景,不過根據今天早上接獲的通報,這條河沿岸附近似乎發現了離奇死亡的男性屍體。

影山把豪華禮車停在離現場有段距離的河岸道路上。如果搭乘這輛車直接抵達現場的話,那群為低薪所苦的調查員們將會萌生驚訝與嫉妒之心,導致現場警方士氣低落。

影山下了駕駛座,為麗子打開后座的車門。麗子僅在此時對他展露符合富豪千金風範的優雅微笑。「——謝謝。你可以回去了。」

「期待您大顯身手。」影山也恭敬地低下頭。「請您事後再沉浸在自我厭惡之中。當您注意到在現場以平常的大小姐之姿,光明正大擺出旁若無人的態度是否恰當之後。」

「也對,我會這麼做的——啊?」你剛才說了什麼?

無視目瞪口呆的麗子,影山帶著清爽的表情回到了駕駛座上。一瞬間之後,豪華禮車大肆散播著廢氣與塵埃,飛也似地逃離麗子身邊。

獨自被留下的麗子後知後覺地揮舞著拳頭,對遠離的豪華禮車大叫:「誰旁若無人啊!你知道我在現場有多麼客氣嗎!」

撫過河面的春風,抹去了麗子悲痛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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