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話 請勿給予犯人毒藥 第三章

麗子與風祭警部回到現場的寢室時,桐山健作的屍體已經被運走了。鑒識人員似乎把遍布屍體旁的嘔吐物全都帶走了,地板變得十分乾淨。寶特瓶跟茶杯也正在鑒識當中。

風祭警部在床緣坐下,擺出一副好像非常認真思考的姿勢。

「今天早上健作先生說有點感冒,於是進了寢室。不過,其實他心裡正考慮要自殺。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後,他把寶特瓶的水倒進茶杯。然後將事先準備好的毒物放入嘴裡,配著茶杯的水服下,終於如願以償地死了——」

警部好像很滿意自己的假設般用力點了一下頭。

「唔。這麼一想,原來如此,健作先生自殺也並非毫無可能。雖然沒發現遺書,但是自殺時沒留下遺書也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情——你說是吧?寶生。」

「是,確實如此。」麗子姑且表示贊成,但同時卻也產生了一個疑問。

容器不見了。裝有毒物的容器消失到哪裡去了呢?

「那個,警部……」當麗子正準備提出問題時,「問題是容器!」警部打斷她的話大叫道:「氰酸鉀不是那種可以隨手拿來拿去的東西。假使健作先生在這問寢室內服下了自己準備的氰酸鉀,屍體旁邊沒留下容器就說不過去了。怎麼樣,寶生!」

「……」雖然警部面露得意地這麼問她,但由於麗子的想法也完全相同,她並不覺得特別欽佩。麗子面無表情地回答:「您說得是,警部。」

接著警部慢吞吞地下了床,擺出匍匐姿勢,開始仔細地搜索地面及床底下。他大概是在尋找消失的容器吧。莫可奈何之下,麗子也效法起上司的動作。

可是不管再怎麼窺視,床底下還是找不到任何東西。相反地,麗子在牆邊的地板上找到一條細長的棕色橡皮筋。「——警部,我找到了這個。」

「嗯?」警部把臉湊近麗子手指捏著的物體,並將眼見的事實如實地說出來。「什麼啊,這不是斷掉的橡皮筋嗎?這種東西跟事件有什麼關係嗎?只是區區的垃圾吧。」

這個嘛,要說垃圾確實也只是垃圾啦。麗子把撿到的橡皮筋放在桌上,視線再度落向地面。

過了幾分鐘後,刑警們不惜像狗一樣在地上爬的執著,終於有了成果。

「我找到了,寶生!」警部看著放在床邊的薄型小電視的電視櫃底下大叫。

被他當成戰利品高高舉起的東西,是個細長透明的筒狀容器。是藥盒。那原本是裝藥劑的容器,但也可以用來保管毒藥。裡頭是空的,不過盒子底部可以看到殘留有些許微粒。

警部以指尖彈開扣在本體上的蓋子,將鼻頭湊近盒子。

「錯不了的,這就是氰酸鉀的容器。健作先生自行服用了放在這個容器里的氰酸鉀,然後丟掉盒子,喝下茶杯內的水。被丟棄的盒子滑過地板,藏進了這個電視櫃底下。這樣就說得通了。我說得沒錯吧?寶生。」

「……」原來如此,這樣的確是說得通。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麗子突然不安起來。

仔細一想,過去只要風祭警部發表合理的假設,到最後多半會證明那是錯的。如果依據這個經驗法則的話,桐山健作的死就不是自殺了。這是一起偽裝成自殺的殺人事件……不,是我想太多了嗎……警部偶爾也會有猜中的時候吧……可是,之前都連續慘敗,這次八成也……

麗子越想越覺得桐山健作的死令人費解。

過了不久之後——

麗子與風祭警部從微微打開的拉門後方窺探著桐山家大廳的情況。五名男女各自以不拘小節的姿勢坐在寬敞的榻榻米房間內。麗子輕聲對警部說明之前收集到的情報。

「健作之妻信子您知道吧。在她身邊的中年男性是兒子和明。他在國分寺開了一家使用無農藥蔬菜的有機餐廳,簡單來說就是餐飲業者。順帶一提,和明是信子的拖油瓶,跟健作之間並沒有血緣關係。」

「喔,這情報可不能置之不理呢。」

「在和明身邊,妝化得很誇張的女性是他的妻子,名叫貴子。她雖然是專業主婦,但家事大多丟給信子夫人處理,自己日復一日沉迷於個人嗜好與才藝練習。後面那個無聊的撥弄著頭髮的年輕女孩是獨生女美穗。聽說她今年才剛進女子大學,現在每天都忙著參加社團活動跟聯誼的樣子。」

「不是還有另外一個人嗎?」警部把臉貼近拉門的縫隙問。

「您是說穿著圍裙的年輕女性吧。她叫相川早苗,如您所見是個幫傭。」

「原來如此,我清楚了。」警部將臉抽離拉門的縫隙,無聊似地喃喃自語,,「可是啊,健作先生十之八九肯定是服用氰酸鉀自殺。就算對關係人進行訊問,感覺也只是浪費時間而已。」

「妄下結論是偵辦的大忌喔,警部。而且,警部應該很喜歡這種情況不是嗎?」

聽了麗子帶有嘲諷意味的一番話,風祭警部露出了美男子式的微笑。

「當然,我最喜歡了——那麼要上羅,寶生。」

警部雙手置於成對的門把上,啪一聲地將兩扇拉門迅速往左右拉開。麗子完全無法理解他為什麼要如此招搖地強調自己的登場。

不過,在所有關係人的注目下走向大廳中央的風祭警部,無疑的心情很好。他宛如歌舞伎演員般瞪視著一千人等,然後開口這麼說:

「桐山健作先生過世了,可能是服用氰酸性毒物而死——」

對警部這段發書迅速反應過來的是和明。

「是氰酸鉀吧。爸爸服用了氰酸鉀自殺對吧。」

「哎呀,請等一下。」警部裝模作樣地歪著頭反問。「我從來都沒有說過健作先生是自己服毒喔。他殺也是極有可能的。另外,雖然這是枝微末節的小事,但為了慎重起見,我還是得言明在先,氰酸性毒物可不等於氰酸鉀。」

喔喔,不愧是專業刑警!真有兩把刷子!這種與現實不符的錯誤氛圍一口氣在大廳里蔓延開來。剛才那個在拉門後頭斷言「十之八九肯定是服用氰酸鉀自殺」的是哪一位啊?麗子暗自嘆了口氣。

「這、順便請教一下。」和明語帶顫抖地說:「家父大概是幾點過世的呢?」

「關於推測死亡時間,據法醫的看法是上午十點前後。由於信子夫人正好於上午十點與生前的健作先生交談過,健作先生的實際死亡時間應該在十點過後不久……」

「上午十點!」還沒聽完警部所有的話,和明便放心地大叫:「太好了。這樣的話,事情就跟我無關了。我在上午九點離開國分寺的店,外出採買。在那之後我也一直留在店裡。員工們應該可以替我作證才對。」

「等一下,老公,你這是什麼意思嘛。」發出不滿叫聲的是妻子貴子。「只顧著主張自己的不在場證明,想藉此擺脫嫌疑不成?真是太狡猾了。這樣的話,上午剛過十點的時候,隔壁家的太太也來接我,一起出門練習茶道去了喔。之後我就一直跟大家還有茶道老師在一起了。」

「媽媽,那能夠算是不在場證明嗎?」女兒美穗指摘說。「爺爺就是在上午剛過十點的時候死掉的喔。就算媽媽先喂爺爺吃下毒藥,然後再出門練習茶道,那也一點都不奇怪啊。」

聽了這番毫無忌諱的言論,貴子吊起眼角尖聲叫道:

「美穗,你說那什麼話!媽媽怎麼可能喂爺爺吃毒藥呢?」

「就是說啊,美穗。不要隨便懷疑家人。」和明也告誡女兒。「話說回來,上午十點的時候,美穗人在哪裡做什麼呢?」

「你倒是很開心的在四處懷疑他人嘛!」美穗以完全符合時下女大學生的語氣咒罵父親。「我才沒有什麼不在場證明呢。上午十點的時候,我一直待在家中自己房間里。沒記錯的話,搭朋友的車一起去學校應該是十點半的事。之後我就一直跟別人一起待在大學裡了。」

然後美穗一改粗魯的口吻,轉而面向警部。

「不過請您相信我,刑警先生。我並沒有殺害爺爺。」

「唉,這不是我相不相信的問題啊……」

風祭警部露出困惑的表情看著和明、貴子及美穗三人的瞼。

「各位似乎誤會了什麼的樣子。在本次事件中,就算再怎麼主張自己有不在場證明也毫無意義喔。畢竟健作先生是服毒而死的。假使是他殺的話,犯人只消事先在健作先生可能食用的東西里下毒就行了,並不需要在推測死亡時間的上午十點多出現在現場。下毒的時間可以是早上七點或八點,也可以是前一天晚上。不,搞不好在一周前就已經下毒了呢。比方說摻在健作先生平時服用的藥物、維他命,或者是感冒藥里……」

聽了風祭警部所說的話,桐山家的人們頓時緊張起來。另一方面,警部捨棄了剛才的「自殺說」,改口斷定這是一起毒殺事件。他大概是認定這樣會比較有趣吧。

于是之前還十分重視不在場證明的三人,態度突然急轉直下。

「仔、仔細一想,不在場證明什麼的根本就不重要。因為爸爸是自殺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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