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話 請勿給予犯人毒藥 第二章

麗子前往的地方是國分寺西區。被稱為戀濩的這一帶,是保留著武藏野風貌的寧靜住宅區。附近有座被取了「X山」這種神秘昵稱的雜樹林,而且到處還殘存著以前的菜田。

事件現場為一棟日式住宅,巨大的瓦片屋頂令人印象深刻。幾名制服巡警正在保存跡證時,麗子與同僚們乘著巡邏車趕到了現場。確認過寫著「桐山」的門牌,麗子便穿過氣派的檜木大門進入玄關,在巡警的帶領下,往宅邸深處前進。

「就是這裡。」巡警指向半開的門。

麗子很有氣勢地打開那扇門進入房內,結果眼前出現的並非渾身是血的屍體——

「嗨,早啊,小姑娘。今天特別冷呢。」

是風祭警部。見到討厭的上司出現,麗子差點忍不住想掉頭就走。

警部照例一身刺眼的白色西裝,此外還套著黑色大衣,繫上紅色圍巾。這正是他今年冬季的典型穿著。

說不定會被誤認戍黑道老大,因而成為火拚子彈下的犧牲品喔——差點脫口提出多餘的忠告的麗子,還是恭敬的低頭行禮說:「您、您辛苦了,警部。」

風祭警部乃是國立市警署中首屈一指的精英刑警,年紀輕輕才三十幾歲就擁有警部的頭銜。他的真實身分其實是「速度快,但缺點卻是容易壞」的汽車製造商——「風祭汽車」創業家的少爺。簡而言之,就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當上了精英警官。俗話說不知人間疾苦,就是像他那樣子吧?麗子這麼心想,完全無視於自己的出身。

順帶一提,在僅僅一個月前的事件中,將麗子從窮途末路的大危機之中拯救出來的就是這位風祭警部。就這層意義上而言,他無疑是麗子的「救命恩人」。然而在麗子心中,這個事實卻是充滿恥辱的記憶。那正是她想要抹消的過去——也就是所謂的「黑歷史」。

只不過令麗子慶幸的是(另一方面也是警部的不幸),他的大腦似乎徹底遺漏了那段決定性場面的記憶。有些被害者遭受到強烈衝擊而陷入記憶障礙,這種情況屢見不鮮。警部大概也是其中一例吧。

拜此所賜,麗子與風祭警部的關係至今始終沒有絲毫的改變。

「話說回來,警部,您今天不是輪休嗎?因為從早上開始就沒看到您,我覺得好清靜——不,是覺得好像少了什麼呢。」

「這樣啊。對不起,讓你感到寂寞了。」

「……」這是風祭警部特有的自戀風格。這男人真的絲毫沒有改變。

「今天我不是輪休,而是請了有薪假。其實我一早就發了高燒。以這種狀況實在是禁不起繁重的勤務。咦?你問幾度——三十七點二度喔。怎麼樣?確實是高燒對吧?」

「……三十七點二度。」麗子皺起眉頭,然後露出得意的微笑。「——嘿嘿。」

哇——我贏了!這次絕對是我贏!畢竟我沒有請假嘛!

麗子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感受到勝利的喜悅,露出了今天最燦爛的笑容。

「不過,既然有重大事件發生,當然就不能繼續請假了。所以我才取消了有薪假,趕來現場。好了,閑聊就到此為止——如何?寶生。今晚下班後,要不要跟我在能欣賞夜景的高級餐廳共進道地的法式料理……」

「警部,閑聊就到此為止,可以趕快進行事件的調查嗎?」

「這、這個嘛,你這麼說的確也是。」

晚餐的邀請被回絕後,警部臉頰微微抽動著望向室內。麗子也從警部背後定睛凝視現場。

那是男性的寢室。木質地板上擺放了一張結實的木床。旁邊有張小桌子。房間角落有台薄型小電視。顯眼的傢具就只有這些,房間整體給人一種簡陋的印象。在這之中——

床與桌子之間橫躺著一位身穿睡衣的男性。頭髮全部花白了,臉上布滿深深的皺紋,是個年齡大約七十幾歲的老人。乍看之下沒有外傷。既沒有被刀械所刺,脖子上也沒有纏著繩子。不過從那化為蒼白的臉色看來,他顯然已經斷氣了。

「唔,我聽說是殺人事件才趕過來的,不過看起來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死因是什麼呢?」

警部歪頭思索。麗子也謹慎地將視線掃過屍體及其周圍。

老人死時消瘦的身軀彎成了「く」字型。在半開的嘴角周邊,遍布著他的嘔吐物。老人可能是在劇烈嘔吐之後才死亡的。

將目光移向床上時,可以看到枕邊有手電筒與收音機。被子凌亂地掀起了一半。黃色毛巾隨意放置在墊被上。床邊的桌上有一支五百毫升的寶特瓶及茶杯。寶特瓶內裝了八分滿的透明液體。雖然標籤被撕掉了,但內容物看起來好像是水。往茶杯內一看,裡頭也殘留著少許透明液體。

然後麗子與警部稍微蹙著眉頭,湊近一點端詳老人的屍體。

在那一瞬間,杏仁味竄進了麗子的鼻腔。氰酸性毒物會散發獨特的杏仁味,這點法醫學的教科書上一定都會教。照這麼看,難道這是氰酸——

「是氰酸鉀!」風祭警部大叫一聲,馬上往後跳開,並且對麗子提出警告。「小心啊,寶生!最好不要隨便把臉湊過去。那個茶杯跟寶特瓶也不能碰。畢竟有誤觸氰酸鉀的危險性啊——嗯嗯,原來如此,是這麼一回事啊。我知道了,這個老人是被氰酸鉀毒殺的!」

「……」什麼氰酸鉀氰酸鉀的,也不用像個笨蛋似的,老是同一句話一直說個不停吧……

麗子懷著敗興的心情反駁說:「警部,氰酸性毒物不等於氰酸鉀喔。再說,就算真的是氰酸鉀致死的,那也未必是他殺吧?老人也很有可能是服毒自殺呢。」

「自殺?」警部的眉毛抽動了一下。「當、當然。我是考量過這種可能性之後,才又提出了他殺的推論喔。難道你聽不出來嗎?」

「……」雖然聽起來完全不像是如此,但麗子還是說:「原來如此,警部說得是,這起事件似乎有必要朝自殺及他殺兩個方向進行調查呢。」

她完美地為警部打圓場。像這樣克盡部下的職責是很累人的。

撇下嘆了一口氣的麗子,警部自顧自地詢問站在一旁的本地巡警。

「對了,這位老人的身分是?」

「是。這位老人名叫桐山健作,是這個桐山家的當家——」

根據中年巡警的說明,桐山家是家世悠久的農家,祖先代代都在戀窪從事農業。聽說他們在宅邸周邊持有耕地,桐山健作本人也從事農耕。順帶一提,農業是國分寺不為人知的地方產業。特產是土當歸,麗子沒有吃過。

「不過——」巡警接著解釋。「健作先生也不敵歲月的摧殘,在去年就已經不再務農的樣子。畢竟兒子夫妻無意繼承農業,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桐山家的家庭成員是?」

「住在宅邸里的有健作先生與其妻信子女士、兒子夫妻,還有就讀大學的孫女,是個五人家庭。此外,還有一名通勤的幫傭與一隻家貓。」

聽說最先發現屍體的是妻子信子。既然如此,應該先找她來問話吧。於是麗子與警部把桐山信子叫到了其他房間。

桐山信子今年六十九歲,是個身材消瘦的老婦人。面臨丈夫的驟逝,她並未表現出驚慌失措的樣子,只是帶著僵硬的表情出現在刑警們面前。

無論什麼都請儘管問,信子夫人擺出毅然決然的態度說。風祭警部以多疑的眼神注視著這樣的她。凡事都很單純的他,是那種會老實相信「第一發現者就是頭號嫌犯」的人。

「可以請您先說明一下發現屍體的經過嗎?」

聽完警部的發問,信子夫人輕輕點了點頭,然後以壓抑情感的語氣回答:

「因為外子有點感冒,今天吃完早餐後不久,又窩回了自己的寢室里。他好像吃過葯就睡了。為免打擾他的安眠,我刻意不接近寢室。可是過了下午一點之後,外子還是沒有起床。我擔心他中餐要怎麼解決,便在下午一點半過後去敲外子寢室的門。不過外子並沒有回答。我打開門往房裡看時,寢室就已經是那個狀態了……」

說到這裡,信子夫人突然為之語塞,同時以有些做作的動作掩住了嘴。

警部帶著冷漠的表情,向信子夫人進一步地詢問詳情。

「健作先生進入寢室的正確時間是幾點呢?」

「我想應該是上午十點左右。當時我正在院子里晾衣服,外子隔著起居室的窗子說『我感冒了,要在寢室里休息。不要吵我喔』。我只回了一句『知道了』,就這樣在院子里繼續做事。所以外子應該是在那之後就馬上回寢室了。」

「健作先生進寢室後,您都沒有去看過情況嗎?」

「是的。我想說反正他只是在睡覺,而且外子也吩咐過『不要吵他』了。」

「原來如此,所以才會拖到下午才發現啊。那麼,你發現健作先生過世時做了什麼呢?」

「當然是沖向倒卧地上的外子,然後搖晃他的身體呼喊他的名字。可是外子卻毫無反應。而且外子的身體冰冷得嚇人……所以我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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