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話 此處並非完全密室 第二章

當國立署的年輕女刑警寶生麗子接獲案發通知,趕往松下慶山家,是在二月二十日晚上的事。松下家周邊已然籠罩在喧鬧的氛圍之中。鳴響警笛趕來的警車與員警們亂成一團。

雖然麗子是巨大財團「寶生集團」總裁的獨生女,但表面上卻是個新人刑警,前往辦案時,總是穿著黑色褲裝配上裝飾用黑框眼鏡。她就穿著這身樸素的打扮,俐落地穿過黃色封鎖線。

案發現場據說在松下家本館後方,是棟被稱為別館的建築物,麗子立刻在員警的帶領下前往別館。在麗子面前,玄關的門突然打開了,緊接著出現的是躺著一個矮小老人的擔架,以及圍繞在旁邊的許多急救隊員。

喂喂,讓開讓開!面對猛然衝出來的這群人,麗子下意識地讓出一條路。只有在這一瞬間,麗子隱約看見了老人的瞼。

斑白的頭髮,以及既深邃又端正,會讓人誤以為是西方人的五官。國立市引以為傲的知名畫家——松下慶山,肯定就是這個人沒錯。不過他的臉已經因為失去血色而變得蒼白,連有沒有意識都值得懷疑。急救隊員們宛如風一般,通過不安地在旁觀望的麗子面前,眨眼間將老人送上了救護車。不久,救護車發出劃破黑衣寂靜的警笛聲,駛出了松下家。

「啊啊,要是能夠保住一命就好了……」麗子打從心底這麼祈禱。

「嗯,你說得沒錯,寶生。」這時,背後突然傳來這樣的應答聲。

麗子感受到一股像是濕答答的高級絲綢手帕黏附在背上的感覺——簡單來說,就是令人不太舒服的觸感,於是回頭一看。

站在那裡的,是那位總是以一身白色西裝打扮出現在國立市殺人刑案現場的風祭警部。這位知名汽車製造商「風祭汽車」的少爺,同時也是國立署里最花俏風流的男人。在悄悄接近女性背後,並且若無其事地伸手環抱住對方腰桿這方面,他的技術堪稱一流。只要有一丁點的差池,這個人很有可能會被當成罪犯起訴。這樣的警部,自以為帥氣的向麗子露出與事件現場不搭軋的笑容,接著說道。

「我也打從心底希望松下大師能夠獲救。因為一旦獲救,就能聽被害人親口說出真兇的名字了。」

他抱持的理由,不是人命寶貴、或是為了藝術界的損失感到扼腕,只是想輕鬆結束這起事件罷了。雖然這非常像是警部會有的安逸思維,不過事情真能如願嗎?從剛才的情況看來,被害人未必一定能夠獲救。

「不過從剛才的情況看來,被害人未必一定能夠獲救。」警部把麗子腦海里所想的事,原封不動地說出口後,便重新指向別館的玄關。「總之,先進去現場看看吧。聽說松下大師是在這棟別館的畫室里,被某人刺傷的。」

刑警們立刻一同前往現場。進入玄關後有條走廊,走廊盡頭處似乎就是畫室,現場可以看見刑警與鑒識課員們絡繹不絕地進進出出。麗子和風祭警部好不容易才踏進了喧囂不已的畫室內。

在同一瞬間,躍入麗子眼帘的是一位高雅的美女,瓜子臉美女,正躺在床上打盹——

話雖如此,事件現場當然不可能會有女性在安穩的睡覺。如果有這種怪傢伙的話,一定馬上就會被警察轟出去了。那個美女是睡在牆上。

「——是壁畫呢。」麗子推了推裝飾用眼鏡,端詳起眼前的畫作。

畫室內的牆面上畫著一幅巨大的畫。當然,作畫者無疑就是松下慶山大師,主題是睡美人。沒有一絲光線的昏暗房間里,右上角有扇緊閉的老舊窗戶,在正中央的床上,睡美人正露出作夢一般的表情打著盹。周圍畫著幾位(幾隻?)北歐神話里才看得到的妖精。就這層意義上來說,這或許該歸類為妖精畫的範疇吧。

老實說,麗子不太清楚這幅畫作的藝術價值。松下慶山是個以畫風多變而聞名的畫家,從以細膩的筆法繪製而成的幻想畫,到充滿生命力的寫實人物畫,甚至是常人難以理解的抽象畫,涉獵的風格十分廣泛。這幅壁畫應該也是承襲他幻想畫風格的作品。不過,從這幅畫上,卻感覺不出松下慶山應有的纖細筆觸。

難不成是失敗作品?麗子內心萌生出這個直接的感想。不不不,要是隨便亂說的話,很有可能會暴露出自己的藝術涵養不足,寶生麗子!麗子這麼告誡自己,謹慎地閉上嘴巴。

不過在她身旁,有個人正企圖把不可能具備的藝術涵養,發揮到淋漓盡致。他感動至極的張開雙臂叫道。

「啊啊,你看看,寶生!這幅壁畫正是松下慶山傳說中的大作,『睡美人與妖精』喔。是只有在這個地方才看得到的夢幻作品。怎麼樣?是不是跟風評所說的一樣美呢?這大膽的構圖、充滿魄力的筆觸、鮮艷的色彩,無一不是松下藝術的極致。正可謂究極的珍品啊!」

「……」為什麼呢?他越是稱讚,松下慶山的藝術就越感覺像是衛生紙一樣淺薄。「那個……警部對松下慶山的畫很熟呢。」

「也沒有很熟啦。」警部難得謙遜地說。「只是風祭家收藏了五、六幀松下慶山的繪畫,所以我多少知道他畫作的優異之處。有什麼問題嗎?」

「不,沒什麼……」以為警部難得謙虛而好奇發問的自己,真是太笨了。簡單來說,他只不過是在找機會吹噓嘛。「這樣啊,您家中有五、六幀松下大師的作品啊——哦!那麼,您該不會也擁有他的代表作『庭院里的自畫像』吧?」

「怎麼可能。『庭院里的自畫像』聽說是阿拉伯的石油大王收藏著,那個等級的東西,就連我家也不可能買的下手啦。」

「這樣啊,松下慶山的代表作,想必相當昂貴吧。」

「沒錯。這幅壁畫也是,就算硬要標價的話,應該也是天文數字。你最好不要隨便亂碰喔,一不小心弄傷了,可是要賠好幾千萬元呢。」

聽到幾千萬元,麗子絲毫不為所動。不過相反的,周圍的制服員警與便服刑警卻同時與壁畫拉開了距離。對於只有微薄月薪的他們來說,警部的恐嚇似乎十分見效。

在現場籠罩的異樣緊張感之中,麗子重新觀察起畫室。大小跟學校教室差不多,收納畫材的架子、畫架、圓椅、各式各樣的藝術品,以及創作中的繪畫等等,諸多物品擁擠地堆放在一起,果然還是讓人聯想起學校的美術教室。不過天花板卻異常地高,約有四、五公尺左右,為了畫一幅巨大壁畫,有必要把天花板弄得這麼高嗎?

而在距離壁畫稍遠的地上,則有白色膠帶貼著呈大字形的人型輪廓,那是松下大師遇刺的地方,該處與畫著壁畫的牆壁之間,倒放著一個不符場合的物體。

是一個鋁製梯子,長度幾乎可以構到異常高聳的天花板。

「畫室里居然有梯子?啊啊,對了,一定是製作壁畫時需要用到的。」

「不過,倒在這種地方很奇怪呢,會不會跟事件有關呢?」

「這個嘛,有沒有關聯還不清楚吧。」風祭警部採取慎重的態度。

這時,他背後突然傳來了年輕女性清亮的聲音。

「是的,當然有關。就時機來看,這個梯子顯然在事件中具有重大的意義。」

「唔?」警部回過頭去。站在那裡的是兩位年輕女性。「你們是?」

其中一位,是渾身散發出一股女強人氣質、身穿套裝的女性,年紀大概是三十幾歲。她擁有細長且知性的雙眸,以及高聳的鼻樑。短髮染成漂亮的栗子色,強調女性線條的緊身裙底下,展露出充滿魅力的膝蓋與腿部曲線美。

「敝姓中里,中里真紀。我是幫雜誌撰寫美術相關報導的自由記者,曾和慶山大師一起工作過好幾次。」

站在旁邊的另一位女性則是感覺很客氣,與中里真紀恰恰相反。眼角下垂的柔和眼眸、與一頭黑色的長直發,令人印象深刻,蓋到腳踝的花長裙非常適合她。她深深地彎腰鞠躬。

「我叫相原美咲。家母和松下家是遠房親戚,所以讓我借住這個家裡,從這裡去美術大學上課。」

這樣做了自我介紹後,便衣刑警站在從兩位女性背後,大聲補充說明。

「警部,這兩位是這次事件的第一發現者。」

「是嗎?」輕輕點了點頭,警部重新面對兩位女性。「方便解釋一下你剛才說的話嗎?從時機來看顯然具有重大的意義,這話是什麼意思呢?」

被這麼一問,開口說話的是中里真紀。

「今天晚上八點,我跟慶山大師約好了要見面,為了請他幫忙撰寫美術專刊的專訪報導。我在約定時間的十分鐘前抵達,就先前往本館。出來招呼我的是相原小姐。據她所說,慶山大師人好像是在別館的樣子。於是我和相原小姐相偕前往別館。不過在相原小姐正準備打開別館玄關大門的那一瞬間,門後傳來了男人的慘叫聲。」

「你確定是男人的慘叫聲沒錯嗎?」

「沒錯,是很大聲的『呀啊』。」

「原來如此,那就真的是慘叫聲了。然後你們做了什麼?」

「我們馬上開門大聲地呼喚大師,可是卻沒有聽到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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