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 平安夜來樁密室殺人案如何? 第二章

過了一個小時,一輛客滿的公車抵達了公車站牌。車門一打開,麗子的身體立刻像柏青哥的小鋼珠一樣,猛力被彈出車外。

黑色褲裝滿是皺摺,束起來的頭髮翹得亂七八糟。與其說是正要去上班的打扮,倒不如說像是了結一樁大案子之後的模樣。即使如此,她那鋼鐵的意志卻絲毫沒有遭受任何打擊。

「哼,怎麼樣,雖然影山口口聲聲說說什麼『繞一大圈回到原本公車站牌』,不過你看看,我這不就在其他站牌下車了嗎。」麗子以成功登陸在月球表面般的驕傲態度,環顧著周遭。「不過,這裡到底是國立市的哪裡啊?」

不是國立署附近,而是隨處可見的平凡住宅區。從大馬路上不斷延伸出一條又一條的小巷,老舊的房屋櫛比鱗次。重新望向公車站牌,只見上面寫著「西國分寺醫院前」這幾個令人失望的文字,這下連麗子也不禁垮下屑膀。「居然已經不在國立市了……」

照這樣下去到得了國立署嗎?麗子不安地心想。

不過算了,上班稍微遲到一下也沒關係。畢竟在東京已經有「積雪的早上遲到也OK」這條貼心的不成文規定。

重振精神的麗子放棄公車,轉而找起了計程車。大馬路上的雪已經融得差不多了,但人煙稀少的巷子里還積了不少雪。在這種情況下,置身在陌生住宅區的麗子不安地四處張望。突然,一陣女性的慘叫聲傳進她的耳里。

麗子嚇了大一跳,瞬間停下腳步,窺伺著周遭。這時,她的面前突然出現了一位臉色驚惶的女性。對方從巷子里跑了出來,大概是大學生的年紀吧,體型瘦高,腿也長得不合比例。身穿紅色大衣、配上窄管牛仔褲,肩背托特包,腳上的運動鞋則是被雪弄得髒兮兮的。

這樣的一個人,衝出巷子便左右張望,發現了站在附近的麗子。儘管差點跌倒,她還是衝到麗子身邊,劈頭說出令人意想不到的話。

「不好了,有人……有人死了……快、快叫警察……」

「咦,警察?我、我知道了,打一一〇是吧。」驚慌失措的麗子下意識地要拿出手機時,不不不,等一等,這才想起了自己的職業。她收起手機,改拿出警官的識別證遞到女性面前。「我就是警察,國立署的寶生麗子。你說有人死了是真的嗎?」

人高馬大的她彎下腰確認麗子的識別證。

「這下正好!」大叫著這麼說完,女性立刻以驚人的力道抓住麗子的手腕,一個勁地拖著她走。「在這邊,女警小姐,這邊這邊!」

不,我不是女警,是刑警啊——這麼抗議的麗子,被身穿紅色大衣的她帶往巷子入口,就是她剛才衝出來的那條小巷。巷子兩邊都是水泥牆,前方十公尺處則見到一棟時髦的三角屋頂住宅。與其說這條巷子是馬路,不如說是那個三角屋頂住宅的住戶專用的個人通道。

「松岡在那裡面……」這麼說完,女性硬是把麗子拉往巷子里。

為了安撫情緒激動的她,麗子以具有威嚴的聲音說「先等一下」。然後在巷子前停下腳步,很有警官風範地審慎確認起眼前的景象。

昨晚下的雪覆蓋了巷子,積雪厚度約一公分。不過,這條積雪的路上,卻只留下兩個看似有人通行的痕迹,一個是人的足跡,另一個則是腳踏車的胎痕。除此之外,雪地表面上沒有其他顯著的痕迹。

「這是你的腳印吧。」麗子指著的足跡輪廓分明又清晰,而且在巷子里來迴繞了一趟。

「是的,這是我剛才在這條巷子里來回時留下的腳印。」

「那麼這邊的胎痕是?」

麗子把臉湊近雪上,這個胎痕在產生後,似乎經過了一段時間。車輪通過的地方,雪已經融了大半,露出底下棕色的地面。與其說這是胎痕,感覺更像是地面上彎彎曲曲地畫著寬度跟胎痕差不多的棕色粗線。當然,胎紋早已經是無法辨識清楚了。

「那大概是松岡騎腳踏車回家時,留下的痕迹吧。」

「你說的松岡,是住在這個家裡的人吧。話說回來,你跟那個人是什麼關係呢?」

慎重起見,麗子一邊詢問,一邊用手機拍下巷子的狀況。身穿紅色大衣的女性表示自己的名字叫中澤里奈,這個家的住戶則是叫松岡弓繪,據說兩人是就讀同一所大學的朋友。取得這些情報之後,麗子總算踏進了積雪的巷子里。

麗子和中澤里奈靠著巷子的邊緣走,穿過巷子後,便抵達了三角屋頂住宅的玄關。腳踏車的胎痕也同樣直通到玄關。玄關旁的腳踏車停車場里,停放著應該是松岡弓繪所有的黃色腳踏車。

麗子從包包內取出一副白色手套,套上雙手,然後伸手打開玄關大門。

玄關後方筆直地延伸著一條短廊,盡頭是看似客廳的房間。隔開走廊與客廳的門完全敞開,所以,就算從玄關這裡,也能看到整個客廳的情況。有人倒卧在客廳地板上。麗子親眼確認了這點。

「你在這裡等著。」把中澤里奈留在玄關,麗子獨自進入屋內。她經過走廊,來到了客廳。

那是個空空蕩蕩的房間,比較顯眼的東西頂多只有電視、沙發,以及小桌子。在這之中,一位年輕女性以仰卧的姿態倒在客廳地板上。

女性擁有時下大學生的平均體型,細瘦的臉龐,看上去應該算得上是美女,頭髮也是又長又漂亮。她身穿粉紅色T恤,外面套著一件針織毛衣,是在房間里放鬆時的家居打扮。

「這女孩就是松岡弓繪小姐吧。」

面對麗子的詢問,中澤里奈從玄關那頭回答「是的」。麗子聞言,確認起倒卧地上的她的脈搏。松岡弓繪已經死了,頭部可見些微出血,她似乎是因為頭部受到撞擊,或是遭到毆打而死的。

接著麗子打量起屍體周遭,但是卻沒有找到疑似兇器的物體。相反地,她在客廳里發現了一座幾乎垂直立起來的梯子。抬頭一看,那裡有個活用三角屋頂的空間所建造的閣樓。

麗子交互確認閣樓與屍體的位置。如果一不小心從那個閣樓摔下來,頭部重擊地面的話,或許就會呈現這樣的死狀也說不定——想到這裡,麗子拿起了手機。無論這是意外事故或殺人事件,都得先打一一〇報警才行。

然後,姑且也聯絡一下無能的上司吧。撇開這是幸運抑或不幸,麗子率先抵達現場是事實。這麼一來,就不會因為遲到而挨罵了。

在那之後,過了幾分鐘——「好,我知道了,寶生。我一分鐘後到,等我一下。」

留下奇怪的話之後,上司結束了通話。不不不,一分鐘太勉強了吧。從國立市到西國分寺,這段路程不可能只花一分鐘就能趕到。儘管心裡這麼想,麗子還是覺得有點好奇,於是來到巷子入口等待他的到來。結果過了整整一分鐘,一輛公車駛過麗子眼前,停靠在「西國分寺醫院前」的公車站牌處。車門一打開,一位男性立刻像是柏青哥的小鋼珠一樣,猛力被彈了出來。白色西裝配上黑色大衣與紅色圍巾,會打扮得這麼招搖的人,要不是統領國分寺市一帶的黑道頭子,就是風祭警部了。

風祭警部是知名汽車製造商「風祭汽車」的少爺,平常這位年輕的菁英警官,總是開著銀色Jaguar四處跑,為殺人現場增色不少。然而今天他卻樸實的搭著公車登場。

在目瞪口呆的麗子面前,風祭警部不停地東張西望。不久,總算髮現麗子的他高舉單手「嗨」地打了聲招呼,然後留意著路上的積雪,小心的走到她身邊。

「早啊,寶生。哎呀,看你的表情好像充滿好奇呢。唉,這也難怪啦。」這麼說完,警部立刻開始解釋。「這件Armani長大衣是從義大利訂購的,這條紅色圍巾是銀座老店……」

「不,衣服的事情無所謂。」雖然搭配的品味很糟糕。「話說回來,您為什麼搭公車來呢?」

「啊啊,你感興趣的是這件事啊。」

不,我一點都不感興趣,不過,總不好讓心裡的芥蒂影響到工作,我才想趁現在弄個清楚。就只是這樣而已。

「其實也沒什麼啦。要是讓路上積雪弄髒了Jaguar,不是很討厭嗎?所以呢,我想說,偶爾搭公車上班也不錯,可是一上車後卻馬上被擠到通道最尾端,連下車都辦不到,結果跟著公車繞一大圈,回到了原本的公車站牌。就在這時候——」

他接到了來自麗子的電話吧。很遺憾,麗子無法恥笑警部沒用。

那還真是辛苦呢,麗子用指尖推著裝飾用眼鏡這麼說完,這才重新進入工作模式,帶著警部前往現場。「請往這邊走,警部,死者是名叫松岡弓繪的大學生,發現者是就讀同一所大學的中澤里奈小姐……」

就在麗子向上司說明狀況的時候,警車接連開到了周邊道路,現場頓時籠罩在嚴肅氣氛之中,風祭警部的打扮品味也就被人拋在一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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