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話 來杯殺人紅酒如何? 第四章

「這是波爾多產的Ch·Suduirant,年份是一九九五年。」

管家將高級白酒的標籤秀給癱坐在沙發上的麗子過目。等麗子點頭示意,他便靈巧地用侍者刀剝下封條,並打開軟木塞。往擦得光亮的高腳杯里注入透明的液體。影山這一連串的動作非常熟練利落,沒有分毫生澀。

這裡是能夠眺望夜景的寶生家大廳。麗子換上了和白天的褲裝截然不同的針織洋裝,看起來充滿了女人味。綁著的頭髮放下來了,裝飾用的黑框眼鏡當然也拿掉了。現在的她並不是女刑警,而是貨真價實的寶生家千金。讓自己完全放鬆的麗子舉起了玻璃杯,並將杯口湊向嘴邊。就在這個時候,麗子突然停下了手。

「這裡頭該不會下了毒吧……」

「您在說什麼啊?大小姐。」管家像是壓抑住情感般、以低沉的聲音說:「就算大小姐您對我下毒,我也絕不可能對大小姐下毒的。請您放心。」

「聽你這麼說,我更不可能放心了嘛——」管家那種說法,反而讓人感受到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惡意。該不會,這個男人其實很討厭我。麗子有時候會不由得這麼想。

「那麼,就讓在下用更符合理論的角度來說明吧。我在大小姐的面前拿出了全新的一瓶酒,在大小姐的面前打開瓶栓,然後在大小姐的面前將它倒進高腳杯里——而且還是擦拭得一塵不染的酒杯。請問,在這過程之中,有容我下毒的餘地嗎?只要是在不使用魔術的前提下,要下毒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是啊,的確是這樣沒錯。」麗子將思緒抽離了當下,轉而投注在白天的那個事件上。「不過,犯人卻成功讓若林辰夫喝下了摻有毒藥的紅酒——那也是魔術嗎?」

聽到麗子的自言自語,管家影山眼鏡底下的雙陣忽然亮了起來。這一向面無表情的男人,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露出淡淡的笑容。這位名叫影山的男人,會一本正經地回答「其實我原本想當的不是管家,而是職業棒球選手或職業偵探」,是個徹頭徹尾的怪人。

「看來現在大小姐正幸運的——不,應該說是不幸的正在為難解的事件所苦惱吧。既然如此,不妨跟在下談談如何?或許會有什麼新發現也說不定。」

「我才不要呢。」麗子憤然地轉過頭去。「反正你又要罵我白痴,給自己尋開心吧。算了。與其被管家叫白痴,倒不如讓案件變成無頭懸案算了。」

「哎呀,請您不要說得那麼偏激嘛。在下可是一心一意地想要幫上大小姐的忙呢。」

看了恭敬低下頭的影山一眼之後,麗子無奈地搖了搖頭,將酒杯里的白酒送進嘴裡。宛如果蜜般芳醇的甘甜,擴散到整個口中。沒有下毒,這的確是上等的白酒。麗子將高腳杯放在桌上之後,總算下定決心開口說明。

「好吧,那我就破例告訴你吧。」站在刑警的立場上,麗子還是不該讓案子變成無頭懸案,再說,影山的推理能力也確實不容小覷。至少要讓他解開摻有毒藥的紅酒之謎才行,這是麗子此刻真正的心情。「被殺害的是若林動物醫院的院長先生,若林辰夫,六十二歲。幫傭發現他在自己房間內喝下毒藥身亡……」

影山端正地站在麗子身旁,就這樣靜靜的聆聽她所說的一字一句。等到麗子大致把事情說完後。影山回答「我明白了」,然後像他過去所做的一樣,開始歸納問題的來龍去脈。

「簡單來說,事情是這樣子的。若林辰夫喝下某人送來的紅酒,被毒死了。毒藥不是混入酒瓶里,就是塗抹在酒杯內側。可是,如果想把毒藥混在酒瓶里的酒之中,就非得撕開封條、打開瓶栓不可。這樣反而會讓人懷疑這瓶酒動過手腳,所以照理說是不可行的。另一方面,假使要在酒杯里塗上毒藥,考慮到辰夫有潔癖,這種方法恐怕也很難成功。」

「對,你說得沒錯。還有其他什麼比較好的方法嗎?」

「不,我想不到其他方法了。」影山立刻回答。「犯人恐怕還是透過剛才列舉的兩種方法之一,讓若林辰夫服下毒藥。那麼,到底是用哪種方法呢?我認為在酒杯內側塗抹毒藥的可能性極低。」

「因為辰夫有潔癖嗎?」

「那也是原因之一,不過還有另一個重點。那就是犯人特地選擇紅酒作為禮物。如果犯人想要使用在酒杯內側塗抹毒藥這種手段的話,那就絕對不能選擇紅酒。這是因為在成千上萬的器皿之中,沒有任何一種比玻璃高腳杯更重視透明感的了。舉例來說,即使是不在意燒酒酒碗上有污漬、或是啤酒杯上有水垢的人,也能輕易發現玻璃高腳杯上的絲毫水垢或污漬。總之,想要在杯子里塗抹毒藥,沒有比玻璃高腳杯更容易被拆穿的了。儘管如此,犯人卻沒有選擇燒酒或啤酒,反而刻意選擇了紅酒作為禮物。意思就是說,犯人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考慮過在酒杯內側塗抹毒藥這個手段。」

原來如此,影山說的話很合理。

「所以你認為犯人是在酒瓶上動手腳啰。可是相較於在酒杯上動手腳,想在酒瓶上動手腳不是更困難許多嗎?」

「這正是犯人的目的。越是認為沒有辦法動手腳的地方,犯人的伎倆就越難識破。」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可是要怎麼動手腳呢?先拔開瓶栓摻入毒藥,然後再把瓶栓給塞回去,這種做法可行不通的喔。畢竟在撕掉封條的時候,就已經留下動過手腳的痕迹了。」

「我明白。瓶栓沒有打開,封條也沒有撕掉。」

「這樣一來,酒瓶就一直處於密閉狀態啊。」

「不,大小姐。請恕我回嘴,紅酒酒瓶這種東西,可說是密閉的,卻也可說是沒有密閉的。從這個角度來看,酒瓶其實算是一種模稜兩可的容器。」

「是密閉的,卻又沒有密閉的——」麗子歪著頭。影山有時候會像這樣說出莫名其妙的話來,叫人傷透腦筋。「這是怎麼一回事?你解釋一下。」

「以紅酒酒瓶為例,酒瓶本身是玻璃制的,密閉能力確實相當好。可是瓶栓的部分,卻只是使用一般的軟木塞而已。拜這個軟木塞所賜,紅酒在保持密閉的同時,也能和外界的空氣接觸,藉此加速熟成。就像這瓶一九九五年波爾多產的白酒一樣——T字型的開瓶器可以輕易地刺進軟木塞,可見軟木塞這種東西原本就是既柔軟又富有伸縮性的材質,絕對稱不上是什麼密閉度極佳的東西。您覺得如何?大小姐。您不認為這裡有可以動手腳的空間嗎?」

「等、等一下。」感覺到影山的話里有陷阱,麗子馬上對他下令。「你先拿一瓶全新未開封的紅酒過來。」

「遵命。」影山低頭行了一禮,過了幾分鐘後,便帶著一個標籤看起來很陌生的酒瓶回來。「請問這個可以嗎?大小姐。」

「喔——這也是波爾多嗎?」

「不,這是連鎖購物中心伊藤羊華堂買來的紅酒,一瓶只要一九九五日圓。」

「真的耶,價格卷標還貼在上面呢。」算了,這時候就別管什麼波爾多還是伊藤羊華堂了。「借我一下。」

麗子接過酒瓶後,先從正上方窺視瓶栓的部分。果然不出我所料——只消瞥過一眼,麗子的觀察就結束了。

「你看,影山。」麗子將酒瓶的頂端朝向管家。「看好了,軟木塞的頂端套著一個一圓硬幣大小的金屬罩子,然後周圍又包覆著封條對吧?這也就是說,軟木塞並沒有露出來。在這種狀態下,甚至無法碰觸到軟木塞。根本沒有什麼動手腳的空間嘛。」

麗子彷彿在誇耀勝利般,以從容不迫的動作拿起桌上的高腳杯,靜靜地送到嘴邊。可是影山卻絲毫沒有顯露出動搖的神色,反而透過眼鏡,對麗子投以同情的視線。

「請恕我失禮,大小姐。」

做了這樣的開場白後,影山接著說道。

「難不成大小姐的眼睛是瞎了嗎?」

麗子忍不住使勁一握,手中的高腳杯發出「劈哩!」的生硬聲響,同時應聲破裂。白酒從麗子緊握的手指間滴落。麗子默默地接下影山遞出來的手帕,用它來擦拭手指上的水珠。經過了一段過於冗長、再也忍受不了的沉默之後,影山率先開口。「失敬——如果惹您生氣的話,那真是非常抱歉——」

「如果道個歉就可以解決事情的話,這世界上就不需要警察啦!」麗子把濕掉的手帕揉成一團,朝管家扔了過去。「再說,你是哪隻眼睛看到我瞎了!話先說在前頭,我從小時候起,就只有眼睛視力特別好!」

「您說得是。說您瞎了確實是太過分了。」管家冷靜地接住丟到面前的手帕。「不過,大小姐的觀察力不足,也是無法否認的事實。」

接著管家用右手拿起一九九五圓的酒瓶,並且重新將瓶口的部分伸向麗子眼前。

「請您看仔細了,大小姐。的確,軟木塞並沒有露出來。就如同大小姐所說的一樣,軟木塞的頂端套著一個一圓硬幣大小的金屬罩子。不過,若是再更仔細去觀察的話,您應該就能看出罩子上有兩個像是用針戳開的小孔吧。」

「咦?」聽到影山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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