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使與兩個署名 第十章

隔天晚上,松浦宏一獨自來到淺川橋。靠著欄杆,手上拿著一本書。翻開封面,裡面有他簽名的「致矢野昭子小妹妹」。這是兩天前,殺死三原慶子的夜晚,從她房間拿回來的簽名書。

「湮滅證據……開始!」

宏一讓書從手中滑落。宛如是不小心掉落書本的人。書離開了他的手中,掉落在橋下無垠的黑暗中,消失在漆黑的水裡。

「……結束。」

宏一步行過橋,回到停車處,發動車子朝自家前進。駕駛中,腦海里浮現出昨晚來他休息室的年輕刑警和美少女。

「看來小山田刑警在懷疑我啊……」

要求籤名的理由,和在葬禮會場的三原慶子是同樣的陰謀。但是,宏一併沒有做出和上次一樣的蠢事。昨天他寫的署名,不是矢川照彥的筆跡,也不是三原慶子的筆跡,而且不知為何甚至不是松浦宏一本人的筆跡。他的手寫出來的字,是從沒看過的別人的字,而且有點像少女寫的字。

——那究竟是怎麼回事?那種感覺就好像自己已經不是自己了?

但對於宏一而言,昨晚的記憶宛如被施了魔法般模糊不清。

「請在前面的轉彎處右轉。」

宏一聽從衛星導航的指示,彷彿為了甩掉內心的軟弱,用力轉動方向盤。

「算了。反正我絕對不會中那種詭計……」

沒問題,我已經度過了最大的危機。宏一如此想著,嘴角自然上揚淺淺一笑。宏一聽從衛星導航的指示,將方向盤往左切。接著往右,然後往左——!?

「連衛星導航都!」宏一終於察覺到事有蹊蹺。

基本上要回家的時候,他不記得有啟動衛星導航。為什麼,衛星導航會擅自報路?而且仔細一看,車子行進的方向和回家路線根本不同嘛。這個衛星導航,究竟要把我帶到哪裡去呀?

「請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左轉。」

太扯了,我家不在這邊。宏一決定不聽衛星導航,右轉前進。不料衛星導航立刻發牢騷。好像是在哪裡聽過的女孩聲音。

「喂,幹什麼!我說要左轉吧!你不要給我隨便亂轉!」

這、這是什麼呀?宏一翻白眼,不由得對機器控訴。

「我不記得有拜託衛星導航帶路。你不要隨便亂帶。」

「你說什麼!難道你不聽從我的方向指示!你以為你是誰啊!」

「你才是呢,你是誰啊。」

「我?人家是普通的衛星導航呀。」

「……」普通的衛星導航?人家!?什麼跟什麼呀。

「沒問題吧,要繼續帶路了喔。在前面的轉彎處右轉唷,右轉!哎唷……人家我說的是右轉啦!」

我才不會對你唯命是從。宏一把方向盤切向左邊。但車子卻違抗方向盤的操作,直角右轉。車子擅自繼續行駛。方向盤與煞車彼此無關地繼續行駛。衛星導航的聲音,不知何時沉默了。這個現象實在太詭異。宏一感到毛骨悚然。車子無視駕駛的存在,持續行駛了幾分鐘——

閉上眼睛僵在駕駛座的宏一,突然再度聽到衛星導航的聲音。

「抵達目的地。衛星導航結束。」

呼——宏一回過神來,看向駕駛座的窗外。眼前矗立著一棟眼熟的八層樓建築。這是三原慶子的住商混合大樓。正門的入口處,站著一位穿西裝的年輕男子。

男子「嗨」的一聲,看似爽朗地舉起單手,對宏一打招呼。是小山田刑警。

「昨晚謝謝您——啊?詭異現象!?哈哈,看來您是太累了啊。要不要上去休息一下?我順便也有一些事情想請教您——」

小山田刑警說的話感覺很假,但宏一決定答應他的邀請。一方面是對他想說的事有興趣,一方面也是真的疲憊萬分想休息一下。

兩人搭電梯來到八樓,走進房間里。這是前天晚上三原慶子喪命的現場,也就是她的辦公室。

房間里的樣子,看起來和當時沒兩樣。辦公桌的桌面,會客區的情況,也都分毫不差地保存下來。宏一覺得宛如時光倒流,回到了前天晚上。

一位穿著灰色套裝、戴眼鏡的美女,以英姿凜凜的站姿迎接他。對宏一而言,這是首度見面的女性。小山田刑警介紹她是「椿木警部,三十九歲」。宏一心想,年齡根本不重要吧。

「說吧,小山田,你說有事要跟我說是什麼事?」

「說吧,刑警先生,你說有事要跟我說是什麼事?」

由於椿木警部和宏一問的完全一樣,兩人不禁面面相覷。小山田刑警沉穩地從西裝口袋掏出一隻信封。

「是這樣的,之前拜託科學搜查研究所做的筆跡鑒定結果出來了。就是鑒定三原慶子的遺書上的署名,是不是她本人親自簽的。鑒定結果我已經看過了,但椿木警部還沒看過這份報告吧。」

「是啊,我還沒聽說。你現在就在這裡說給我聽吧。」

「好的,當然沒問題。其實這次的鑒定,查出了耐人尋味的事實喔。松浦先生,怎麼樣?我想您可能也有興趣聽聽看?」

「為什麼我有興趣?我並沒有什麼興趣喔。」

「這樣子啊。那就別看了吧。」小山田刑警作勢要把信封收回口袋裡。

「別別別別……」宏一慌忙推翻前面說過的話。「雖然我說沒興趣,不過多少還是有點興趣啦。三原慶子畢竟是矢川照彥的未婚妻,和『星光經紀公司』在業務上也是有來往的人。」

「這樣啊。那我就簡單扼要的從結論說起吧。」

「這樣比較好。我對筆跡也是外行人,聽不懂專業的內容。」

「我想也是。」

小山田刑警露出揶揄的笑容,拿出信封里的文件。「呃,簡單地說,是這樣的。三原慶子遺書上的署名——這些用鋼筆寫的藍色字——這些字確實是三原慶子生前的親筆署名,經由專業筆跡鑒定士的鑒定結果,兩者的筆跡相當酷似,確定是同一個人寫的字,沒有錯。報告書的內容是這麼寫的。——呃,請問您聽得懂嗎?要不要再說一次?這是很重要的地方喔。」

「不用了。我完全聽得懂。」小山田刑警,真是個很煩的傢伙。

宏一皺著臉,但在心中對刑警所說的鑒定結果大叫快哉。

鑒定結果是真的。也就是專業鑒定士的權威保證,遺書上三原慶子的署名是真的。宏一猶如在宣布勝利似的,在小山田刑警面前挺起胸膛。

「總之,刑警先生,三原慶子的遺書千真萬確是真的吧。」

不料,小山田刑警卻很直接地搖搖頭。

「不是,松浦先生,三原慶子的遺書很明顯是假的。」

「……」宏一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小山田刑警聽不懂日文嗎?還是太堅持自己的說法,對眼前的正式鑒定結果視若無睹?

「小山田,這話怎麼說?」椿木警部透過薄薄的鏡片看著部下。「鑒定結果是真的。」

「遺書的筆跡確定是三原慶子寫的吧?」

「是的,鑒定書確實是這麼寫。但是,這封遺書不是三原慶子寫的。」

「你、你在說什麼呀?」宏一的語氣不禁尖銳起來。「你想推翻專業鑒定士的判斷嗎?你對筆跡鑒定也是外行人吧。」

「是的,我確實是外行人。所以我沒有要推翻鑒定士的判斷。遺書的署名確實和三原慶子的署名完全一樣。但完全一樣不見得這個署名就是三原慶子本人寫的呀。也有可能是別人模仿她的筆跡,模仿得一模一樣。」

小山田刑警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宏一。宛如恨不得指著宏一的額頭說,就是你模仿她的筆跡!但是不可以退縮。宏一重新站直,對著意氣風發的刑警,聳肩微笑。

「嗯——刑警先生,你說的只不過是單純的可能性。當然,世上或許有天才模仿師,不管別人的筆跡還是什麼都能模仿得一模一樣。可是,要是這麼說的話,所有的筆跡鑒定就沒有意義了。不是嗎?刑警先生?」

「不,我說的不是筆跡的事。」

「什麼——?」宏一嘴角的笑容消失了。「這、這是什麼意思?」

「問題在於三原慶子是個左撇子。」

「啊?左撇子!?她是左撇子!?這、這樣子啊……」

宏一霎時搜尋記憶。對了,以前她曾在他的面前,用左手拔掉瓶拴,打開香檳。那時候沒有注意到,但三原慶子或許確實是個左撇子。

「不過這又怎樣?世界上左撇子並不稀少啊。」

「但是,三原慶子不是普通的左撇子,她是連寫字也是用左手寫的類型。——不知道警部您還記不記得,她在我們面前自我介紹時的場景。那時候,她是用左手寫字。沒錯吧,警部。」

「抱歉,我不記得耶。時間過太久了。」椿木警部直接了當舉白旗。

「哦,我想也是。因為我也擔心,所以也去問了她的朋友。結果沒錯,三原慶子是用左手拿筆,用左手寫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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