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田站在後車門的外面,俯視焦急的泉田健三。
「哎呀,泉田先生,怎麼啦?哈哈,您好像沒辦法從駕駛座的車門出來呀。沒什麼,這是常有的事。那就從副駕駛座的車門出來吧?」
聰介說完,轉而對在副駕駛座車門外的椿木警部說:
「怎麼樣?副駕駛座那邊有空間嗎?警部?」
椿木警部聽到立刻回答:「空間?有啊。」然後她用指頭量了一下克萊斯勒和賓士之間的空間。「大概有三公分。」
聰介滿意地點點頭,再度對著駕駛座上的健三說:
「泉田先生,不然這樣如何。您把這輛車貼在賓士的旁邊,這樣駕駛座的門可以再多開三公分的話——您那龐大的身體,可能就出得來了?」
「……晤……這也……太扯了……可惡!」
健三發出呻吟聲,費盡心思想把這個巨大的身體擠出狹小的縫隙。但是,鍛煉過的厚實胸部硬是卡住,怎麼樣都出不去。
「看來是不可能啊。那就沒辦法了,那就打開後車廂出來吧——啊,可是,這也行不通。這輛車是四門房車,不像廂型車有個後門。」
「……嗚……唔。」
「咦!?這樣就很奇怪了耶,泉田先生。」聰介彎下腰,把臉湊向駕駛座的健三,直接了當地問:「您昨天早上,把這輛克萊斯勒停進車庫後,是怎麼下車呢?」
「……」健三默不吭聲。
大概是面對自己沒料到的失策,說不出話吧。
他已經放棄徒勞的努力,坐在駕駛座動也不動。看到他這副模樣,聰介相信自己已經逆轉勝了。
「泉田先生,你利用『健身實驗室』的健身課程中間十分鐘的休息時間,殺了槙原浩次先生。殺人現場不是在這棟槙原邸,而是在『健身實驗室』的附近吧。詳細地點,老實說我也不知道。但我能確定一件事,你殺了槙原先生之後,立刻讓他的屍體坐在扶手椅子上。然後,你把椅子連同屍體,載到這棟宅邸來。用黑色的廂型車。」
健三保持沉默。取而代之的是椿木警部開口說:
「因為他移動了屍體,讓我們誤以為這棟宅邸的客廳是行兇現場。藉此來做自己的不在場證明。這就是他的詭計吧。」
「沒錯。雖然很簡單,但卻是相當耗費體力的詭計。一般人很難辦得到。不過,他有可能。畢竟,他是『泉田館長』嘛。」
聰介語畢,再度對車裡的「泉田館長」說:
「泉田先生,你行兇當晚,用黑色廂型車載著屍體,來到這棟槙原邸。然後把車停在車庫裡。如果倒車入庫,後面的車門正好對著後門,對於搬重物進去相當有利。當然,你應該也是這麼做。但是,這裡有個很大的盲點。泉田先生,你知道嗎?」
「盲……點……」健三擠出這兩個字。
「沒錯。你打開後面的車門,從這裡把坐在椅子上的屍體搬出去。搬好之後,又從後面的車門進入車子里,回到駕駛座。也就是說,你這一連串的作業中,完全不需要開到左右車門。這就是,盲點。如果你曾經開過左右車門,就會知道車門外的空間是否足以讓你的身體進出。偏偏搬運屍體的過程太順利了,讓你喪失了知道的機會。所以,你今天才會在我面前,粗心地說出那種不合理的證詞吧。」
「小山田,他跟你說什麼?」不知情的椿木警部問。
「是關於昨天早上,他在這棟宅邸發現屍體的情況。他當著我的面說,他把克萊斯勒停在車庫裡,然後走到玄關。可是,這是天大的謊言。他昨天早上,根本沒有把克萊斯勒停在這個車庫裡。如果真的停在這裡,他根本出不來,也就無法發現屍體了。」
然後,聰介再度湊向駕駛座的車窗。「泉田先生,你就把真相說出來吧。雖然你扮演了清白的第一發現者,但這也是騙局吧。你是怕遺失的鈕扣萬一在現場被找到,能夠有個脫辭,才假扮第一發現者。我說得沒錯吧。」
「不對不對!不是我!人不是我殺的!我只是第一發現者!」
好像什麼東西瓦解似的,健三突然變得很激動。用手掌猛打方向盤,在駕駛座上猛搖巨大的身軀。在這樣的激動過程中,他突然爆出這段話。
「確實,我說的那些證詞不合理。但那又怎樣!我只是和你兩個人單獨在密室里談話而已吧。就算那是謊言,又有什麼意義。基本上,那種證詞就沒有意義。反正只是關起門來講的話——唔!」
這時,聰介把一個小袋子遞到健三面前。
透明塑料袋裡,裝著那顆咖啡色鈕扣。健三頓時靜默不語。聰介等著這一刻,慢慢地開口說:
「確實,那是關起門來說的話。那麼,請你在這裡,再說一次。在我和椿木警部的面前,可以嗎?——」
聰介一句一句區分開來,問健三今天早上同樣的問題。
「泉田先生,這顆鈕扣,你是什麼時候掉在這個車庫的?」
「……呃……這個嘛……」健三立刻結巴起來。
椿木警部也堵在車子的正面大聲說:「泉田健三先生,請回答!」
「這、這是……這是在……啊,可惡,既然如此!」
不曉得是終於死心了,還是想做最後的掙扎。
健三突然把微微打開的駕駛座車門拉回來。車門「砰!」地關上的同時,駕駛座傳來怒吼聲:「可惡——!」但隨即就被這輛美國車的轟隆引擎聲掩蓋了。車庫頓時充滿了汽車排放的廢氣。
椿木警部察覺到危險,飛快退離車子前面。聰介也趕緊退到牆邊避難,但空間實在太小了。車子輕輕……地壓過聰介的腳尖衝出車庫。聰介的慘叫聲不輸車子的轟隆聲,響徹整個車庫。
狂飆的克萊斯勒在槙原邸的院子,猶如迷路的小貓轉來轉去。威脅般地使勁甩尾,弄得院子塵土飛揚。坐在駕駛座的健三,胡亂轉動方向盤。
椿木警部雖然嚇得搗嘴,但也對聰介下令。
「小山田,不可以讓他逃掉!一定,一定要逮到他!」
「是!」聰介雖然勇敢地回答,但他也沒辦法制止暴走的車子。
好一陣子,暴走車就這樣把院子搞得狼狽不堪,兩位刑警也被逼得狼狽逃窟。後來終於好像決定方向了,車子朝著大門直奔而去。
「不妙!要是被他逃了,事情就大條了!」
聽到警部這句話,聰介突然有個不祥的預感。下一秒,他的預感就應驗了。
「小山田!守住大門!用你的身體去當盾牌!」
這也太扯了吧!聰介以眼神抗議,椿木警部也以眼神回答:給我去擋!
既然這樣只能豁出去了。聰介奮力衝過去,像門神似的擋在大門中央。
克萊斯勒豪不在意地發出轟隆引擎聲,朝著聰介的正面駛來。但聰介毫不畏懼地擋在門口。逼近的克萊斯勒,擋在門口的聰介,震天價響的喇叭聲。
媽呀!聰介發出沒種的叫聲,火速讓開。
這是當然的。就體格來看,和美國車打架,日本人是不會贏的。
「他開上公路了!小山田,快追!」
這個命令也很扯。叫人去追車沒有意義吧。但至少要看看車子往哪個方向逃,於是聰介奔出門外。
槙原邸連結的是一條雙向單線道。逃逸車輛的尾燈,已經在遙遠的前方。除此之外沒有車輛在行駛。深夜時分,道路的人影——有!
猶如沐浴在路燈的聚光燈下,一位少女站在道路中間。
深藍色洋裝,綁成辮子的栗色頭髮,手上拿著大竹掃帚,這是熟悉的瑪莉伊。她的頭上,今夜特別戴著一頂象徵魔女的三角帽,戴得斜斜的。
「危險!快逃啊!」聰介大叫。
到底誰有危險?在叫誰逃呢?大叫的當事人也不知道。
不管怎樣,聰介的警告無法傳到魔法使的耳里。飆車逃逸的殺人犯,更是聽不到。眼見兩者的距離越來越近。車速沒有減慢,少女動也不動,高亢的引擎聲,車速變得更快了。他是打算這樣飛撞過去嗎?少女不為所動地瞪著前方。終於,車子和少女的距離到了極度接近的瞬間——
瑪莉伊的辮子,閃出青色、妖艷的光芒。
然後少女像在掃走眼前的垃圾般,將手上掃帚一閃!
狂飆的車子像被龍捲風卷了進去,瞬間輕飄飄地飛上天空,隨即劇烈翻轉後快速墜地。發出刺耳的聲響、爆出火花、滑行了一段很長的距離,最後終於停在路邊的空地。
「嗚哇,那傢伙做出了什麼事……」
「活該啦!誰叫你要飆車,搞得這種下場。」晚了幾步衝出大門的椿木警部,說出了搞錯狀況的感想。「好了,小山田,過去吧!」
兩位刑警一起跑到空地,看到健三從顛倒的車子里狼狽爬出來。他巨大的身軀嚇得發抖,向警部控訴:
「有、有魔女……魔女……用掃帚……把車子……」
「啥?魔女!?」椿木警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