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渾沌的第二天 第十六節

「哎呀,冷……冷靜,別……別慌,現……現在慌也於事無補。」

多摩川社長一邊探看著窗戶的彼端,一邊呼籲社員們冷靜以對。但他似乎沒有發現,連他自己都不太冷靜。他略帶激動地又再呼籲社員們:

「大家仔細聽好。這種時候,大家很容易像個外行人一樣,做出魯莽的舉動。例如說因為碰上了發現屍體這個異常的狀況,一時被沖昏了頭,就毫不思考前因後果地打破窗戶的玻璃,衝進屋裡去之類的。我們身為精通本格推理的人士,對這類的魯莽舉動不可不慎。」

「了啦了啦。你那篇又臭又長的注意事項到此為止,趕快先叫警察才對唄。」

「嗯,總之,我們先離開這裡,繞到建築物的正面去吧。」

遵照社長的指示,我們三個人正打算先退回正面玄關處。

就在這時候——

「喂!你們是什麼人?在那裡偷偷摸摸的做什麼!」

背後傳來斥責的罵聲,我們像是惡作劇被逮到的小鬼似的,嚇得聳了一下肩膀。回頭一看,有一位身穿灰色針織衫,年約七十歲前後的小老頭站在那裡,他用銳利的眼神瞪著我們,說:

「雖然說這裡是幢公寓,好歹也是別人家的私人地方,可不是能夠自己隨便闖進來的。你們連這點道理都不僅嗎!」

「對、對不起。您說的是。不過您是哪位?」

面對社長的疑問,針織衫男挺起胸膛回答說:

「你說我啊?老子我可是租隔壁房子的房客,也就是個承租人。我房租都有按時繳,你仃什麼意見啊?」

「應該可以不用那麼囂張吧?」社長在嘴裡喃喃地小聲說完之後,「我沒意見。不過這裡發生大事了。小松崎老師的屋子裡……」

「唔?小松崎小姐發生了什麼事嗎?在哪裡在哪裡……?」

男人依照社長所指的方向,往那個有問題的窗帘縫裡一瞧。幾秒鐘之後,「糟糟糟、糟糕啦!小小、小松崎小姐死啦!」

老人就像是假牙的咬合突然變差似的,結結巴巴地大叫之後,用出乎意料的矯健身手,跑到樹叢邊。接著,他抓起了一顆比較大一點的石塊,又再跑回到窗邊,並且用手裡拿著的那塊石頭,瞄準玻璃窗,奮力一擲。

砰啷!玻璃破了一個洞,碎片四處飛散。

老人從破掉的玻璃縫隙當中,把手伸了進去,徒手打開了裡面的邊鎖。接著,他就把窗戶開到最大,毫不思索地穿著鞋子跳進屋內。

就在我們看得目瞪口呆的時候,所有事情全都電光火石地在一瞬間發生了。

「唔……還真的有咧,這種簡直就像是魯莽範本似的事情。」

「就一個本格推理讀者的角度來看,這個舉動還真是負一百分滿分呀!」

兩位學長對這個老人所做的一連串顯而易懂的,同時也因而令人難以置信的魯莽舉動,給予相當嚴厲的批評。

「不過,就別怪他了吧。既然他都做了,那也已經沒辦法挽回了。我們也跟著進去查看一下屍體吧。」

社長走在最前面,踏進了屋裡。我一邊小心翼翼地不要碰到窗框和玻璃,一邊闖進了屋內。

進去之後的地方是玄關。三坪大小、鋪木質地板的室內,有張沙發和桌子,桌上有一個空了的茶杯。牆邊放著電視和飾品櫃之類的東西。說好聽點的話,是個一無長物的屋子;說難聽一點,就是個給人印象很樸實無華的屋子。

在屋裡的正中間,本來應該比我們提早一步跑到屍體身邊的老人,卻像是傻掉了似的蹲在地上爬不起來。這也難怪,畢竟眼前展開的是一個凄慘的光景。

小松崎律子就像是從沙發上滾落下來似的,倒在地上死亡。

「這看起來像是用剃刀割過頸動脈的樣子喔。」

社長臉色凝重,指著死者的右手。死者的右手上握著一把剃刀,刀刃上沾著黏稠的血跡。從死著頸部流出來的血液,把沙發和沙發四周染得一片血紅。如果這是一宗兇殺案,那麼「兇殘」這個形容詞應該是再適合不過的了。可是……

「我記得玄關是從屋裡面上了鎖的對吧?還有,像樣點的窗戶也都有鎖,打得開的只有人無法出入的氣窗而已。也就是說,這是……」

「嗯……是很想說它是一宗『密室殺人』案啦。」

「但是,就一般常識來看,這應該是『自殺』吧?」

「嗯,看起來確實像是自殺。」

社長也低聲地說。

「在一間人無法進出的屋子裡,一位成了兇殺案嫌犯的女老師,以剃刀割喉身亡。如果今天是投票表決的話,應該就要判定這是一宗自殺案了。標題會下成『殺人犯,萬般懊悔之下自殺』之類的吧?廢話不多說,先報警吧。」

社長用手帕包著設在沙發旁的那具電話的話筒,輕輕地拿起來,再用筆尖按下一一〇。以一個本格推理的讀者而言,算是有得到及格分數的小心行事。

「啊,喂?一一〇嗎?這個這個,我發現了一具屍體,所以想說跟你們聯絡一下。啊?地址?這裡又不是我家,你問我地址,我怎麼會知道?你問我是從哪裡打電話的?那當然是從案發現場打的呀,從一位叫小松崎律子的女老師家。啊?我呀?我是個碰巧發現屍體的普通善良高中生呀!很詭異?有什麼好詭異的?……」

這種打電話的方式,完全不及格。恐怕警察要從這通電話,研判出正確地點在哪裡,然後趕到現場,要花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吧。

「這不是剛好咩?我們可以趁著現在這段時間,把案發現場的狀態好好查個清楚咧。要不然等警方趕到之後,就不會再讓我們查看案發現場了哩。要就趁現在唄。」

「說的也是。」

我們推開半開著的門,從客廳來到走廊上。沿著走廊直走,就會通到玄關。出了玄關再往左邊去,就是隔壁人家了。

我們先沿著走廊直走,去玄關調查有沒有異狀。

玄關的門是往外開的,門上沒有投報箱,也沒有峴孔之類的東西。有問題的是鎖。這個鎖如果要從外面上鎖的話,需要有鑰匙才行;反過來看,如果要從屋裡上鎖的話,則需要將門把上的鎖閂轉成水平,也就是最一般型的門鎖。而眼前的鎖閂是呈現水平的。

從玄關往裡看過去,臨近的左手邊有一扇拉門,打開門可以看到的是廚房。廚房窗戶上用的是窗栓,也已經是鎖著的狀態。瓦斯爐上放著一個水壺。我摸了一下水壺,但它已經不燙了。

「說到水壺,客廳的桌上不是有一個喝茶的杯子嗎?」

「所以意思是說小松崎老師臨死前還喝了一杯茶嗎?」

「這很有可能咧,如果說水壺還這樣放在瓦斯爐上的話。唔?等一下喔,這個水壺,是笛音壺咧。」

於是,八橋學長火速地請在客廳里那個針織衫老人過來。

「不好意思,阿伯,過來一下。」

「有什麼事嗎?」

老人帶著訝異的表情,來到廚房。

「阿伯,你說你住在隔壁對吧?那你剛才是不是有聽到笛音壺在響的聲音?」

「笛音壺的聲音?啊啊,你這樣說我倒是好像有聽到吶,『嗶……』的聲音。」

「如果你還記得是什麼時候的事情,那可就幫了大忙了唄。」

「不知道咧。誰會那麼注意去記鄰居家的水壺什麼時候有響過呀。我不記得是三十分鐘前還是一小時前了……總之我記得有響過。」

老人說的話太模糊了,幫不上什麼忙。不過,抱怨他也沒用。我們只好又從廚房回到了走廊上。

從玄關往裡看,走廊的右手邊有兩扇門,都是順時鐘往外開的門。看來這間屋子裡所有的門,好像都是這種形式的。我們先打開了離玄關比較近的門,發現裡面是廁所。廁所里的馬桶是坐式的,沒有對外窗。再打開另一扇門,門後是洗手間。這個洗手間同時也是更衣間,旁邊擺了一台全自動洗衣機。浴室則在洗手間的旁邊,中間隔著一扇拉門。我拉開拉門,往裡面一瞧——裡面的衛浴設備並非一體成形的設備,而是傳統的那種可以再加熱的浴槽。不過在這裡並沒有發現任何異狀。

接著,如果從玄關往裡看,沿著走廊直走到底,穿過隔牆,就可以看得到客廳。不過客廳的部份我們已經觀察過了,所以我們在走廊直走到底的地方往右轉。這邊的走廊仃側足收納用的空間,走到底左側則有一扇和客廳相同的門。我們打開了半掩著的那道門,往裡一看——原來這裡是卧室。牆邊有床和梳妝台,窗邊則擺著衣櫃之類的東西。我們踏進寢室,確認寢室里的鋁窗的確都是從屋內上了鎖的。

「咦?」八橋學長突然在那座放在牆邊的梳妝台前面蹲了下去。

「怎麼了嗎?」

「這張坐凳上有把鑰匙。」

坐凳,也就是在梳妝台化妝的時候用的那種圓形椅子。而這張圓凳是塑膠制的便宜貨,恐怕不是原本就和梳妝台一套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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