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渾沌的第二天 第十三節

我離開了廣播視聽室。

從昨天到今天,好像有很多事、很多人從我眼前飛閃過去似的,我腦海里一片混亂,無法把思緒整理清楚。

專門偷拍的狗仔攝影師遇害的地點是在成了密室的保健室里;兩位像私鐵沿線站名的刑警大人好像正在找什麼東西;保健室的校醫有貧血;用實驗器材煮咖啡的生物老師,不知道是在什麼樣的因緣際會之下,成了偵探社的指導老師;美術老師大談機關,音樂老師則是留下了謎樣的一段話;我們社長在廣播視聽室里高唱演歌,而隸屬廣播社的偵探社員則是用她的美聲暢談半年前發生的事情……

我搞不清楚狀況。應該說,我無從搞清楚狀況。

讓人摸不著頭緒的事情又增加了,所以我想總之先去生物教室一趟。

午休時和石崎討論這起案件,到現在也才經過了不到幾個小時。然而,在這幾小時當中,出現了好幾個新的發現。我想把這些新發現拿去問問石崎,看他有什麼想法。

生物教室里沒有人。我打開了隔壁實驗器材室的門,找到了石崎。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非常出人意料的人物在場。

嘴角帶著微笑,從長度稍短的窄裙下面,可以隱約看得到一雙美腿的美女,佇立在牆邊——不知道為什麼,那位女刑警又出現在這裡。我不自覺地開始在她身邊找尋祖師之谷警部,但卻遞尋不著中年刑警的身影。好像只有刑警小姐單獨一個人造訪這間教室。

「咦?可是,怎麼會這樣?」

石崎雖然是偵探社的指導老師,但並非和昨晚的兇殺案有直接關係的人物。我找不到她需要來拜訪石崎的任何理由。

她那美麗的雙眉微皺了一下,用她那意外銳利的眼神看著我,說:

「石崎大哥,有學生來了喔!」

「嗯?……嗯嗯,誰呀?」

「……我是赤坂通啦。」我自己開口回答。

至於石崎人在哪裡做什麼呢?他連看都沒看刑警小姐一眼,自己拿著大型放大鏡站在窗邊,用很專註的表情觀察著某樣東西——至少看起來是在觀察,但實際上卻不是。他正在用放大鏡眾太陽光,想藉此讓香煙點上火。總而言之,他應該是想抽煙。

「那個,老師愛用的那個打火機,掉在那邊了。」

我用手指著掉在桌子下面的那個現代打火石,告訴老師。

石崎把放大鏡的焦點對著嘴上那根香煙的煙頭,一邊斜眼瞥了我這邊一眼。

「啊,原來有打火機呀?不過,算了,頭都已經洗了,這一根就用這種方法,總會點著的……」

生物老師還是堅持要用原始的手法來點。晴朗的五月天,正中午,太陽光燦爛地灑進教室里。他的努力應該是快要有回報了吧。真是個愛找麻煩的老師。

「你還真是個愛找麻煩的人呢!」

千歲小姐雙手環抱在胸前說。但她的表情卻和說的話相反,流露出愉悅和溫柔。

「耶,成功成功。」

石崎興奮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路。他和香煙的煙霧一起,飄上了驕傲的顛峰。

「嘿嘿嘿,你們看看,這就是『有志者事竟成』的最佳典範啊!對了,赤坂同學,讓你久等啦。有什麼事嗎?」

「沒有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只是想跟老師談一下那件案子的事情。那個……對了,她怎麼會……?」

我指著站在牆邊的刑警小姐問。

「她嗎?她是烏山小姐,算是我的學妹。不過她可不是女老師喔。其實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她是……」

「刑警小姐對吧?」

「什麼嘛,你已經知道啦?」

石崎顯得有些失望。他好像以為我會更吃驚一點。

「這幾個小時內,我已經和她見過好幾次了。」

「那這樣就好解釋啦。中午我不是有稍微提過說我的晚輩在當刑警嗎?」

原來如此,謎團終於完全解開了。

「啊啊,她就是老師說的那個當刑警的晚輩,很想請老師幫忙解開密室之謎,所以才提供消息給老師的那個人呀。什麼嘛,原來竟然是千歲小姐呀。」

話才說完,千歲小姐彷彿像是聽到了一番意料之外的話似的,擺出很不高興的姿勢。

「等一下喔,我的事情好像被單方面地被說得很扭曲。什麼叫『很想請老師幫忙解開密室之謎』?再怎麼樣我這個刑警也不至於要去靠一個平民的智慧來辦案。把消息提供給你,也只不過是因為那些消息都是可以講的東西而已,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再說,什麼密室……」

石崎看起來一副像是在說「講啦講啦」的樣子,細細地吐出一縷香煙的煙霧。

「什麼密室的,根本就不可能成立。更何況絕對沒有一個殺人犯會透過打造密室這個方法,來設計一宗完美的犯罪。這就是刑警實事求是的精神。」

千歲小姐用一種聽起來像是被惹毛了的說話方式:

「我會這樣說也是沒辦法的事。實際上的確也沒有發生過密室殺人的前例。如果這種事情真的在現實世界發生的話,我倒也想親眼目睹一下呢。」

「現在就發生啦!案發現場就在保健室,時間是昨天晚上。」

「那是有備份鑰匙的啦。」

千歲小姐毫不避諱地說。

石崎對我擺出了一副「你看吧」的表情。原來如此,警察——應該說是千歲小姐——看來是打算把密室之謎當作很單純的案子來收拾掉。

「保健室的真田醫師說,應該是沒有備份鑰匙的呀。」

我這句話一點也無法動搖她堅定的意志。

「那隻不過是校醫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任誰都不願意有人趁自己不注意的時候,偷打備份鑰匙吧。」

「可是,就算兇手有備份鑰匙,那也還是有疑點。」

石崎打斷了千歲小姐的發言。

「如果是有備份鑰匙存在的話,兇手就是用備份鑰匙打開上了鎖的保健室大門,與田所健二一起潛了進去,然後在窗邊的床鋪上殺了田所,最後又用鑰匙上所逃走。但是,兇手為什麼要費這番工夫打一份備份鑰匙,只為了要在保健室犯案呢?在其他地方殺人也都可以呀!這個校園裡面應該還有很多更適合殺人的地點才對。」

「不就是想嫁禍給有鑰匙的真田醫師嗎?」

「是呀,可以想得到的,大概就只有這種可能吧。」

石崎點頭。

「可是,即便是這樣好了,床鋪旁邊的窗戶昨晚不是完全沒關上嗎?為什麼兇手沒有把它關起來呢?所以那一定是因為兇手從窗戶進來才會這樣。這麼一來,要嫁禍給真田醫師的這個論點就不成立了。如果是要嫁禍給真田醫師的話,我覺得兇手應該要把窗戶關上,還要從保健室里上鎖才對呀。」

「哎呀,這倒是沒有那個必要。」

千歲小姐信誓旦旦地反駁。看起來她好像很樂於這種討論。

「窗外濕漉漉的地面上,沒有留下任何一個腳印。所以,即使讓窗戶就這樣開著,也不會有人認為窗戶就是兇手闖入保健室的途徑。所以,兇手反倒應該要讓窗戶就這樣開著不關才正確。」

「這樣不合理,」石崎很迅速地否定了她的說法。

「怎麼樣?是有哪裡不對了?」

「窗外的地面上是濕的,而且上面沒有留下任何人的腳印,這可以解釋為碰巧很快就有人發現了這起兇殺案。田所健二的屍體,在兇手犯案後馬上就被小松崎老師發現,這只不過是個偶然罷了。他的屍體呢,本來應該要到隔天早上真田一師來上班,打開保健室門鎖的時候才會被發現。不對嗎?」

「是……沒錯。這個可能性應該頗高。」

「假設屍體要到隔天早上才被發現的話,那這時窗外的地面上會是什麼狀態呢?這一點兇手應該是沒有辦法預期才對。有可能已經被學生們踩踏得亂七八糟,也有可能已經完全乾掉了,也說不定夜裡又下了一場雨,把地面弄得更泥濘不堪。如果屍體是在這樣的前提之下被發現的話,想必警方應該還是會把開著的窗戶列為兇手潛入的途徑來思考吧。這樣的話,涉有嫌疑的對象範圍就會無限擴大,兇手便無法嫁禍給真田醫師了。如果兇手真的有意要嫁禍給真田醫師,那他還是應該要把開著的窗戶關上才對。」

石崎的理論奏效,讓千歲小姐陷入了深思。

千歲小姐不時地發出「嗯……」的喃喃自語,一動也不動。看樣子她似乎是在腦海中整理用來反擊石崎的論點。半晌,她才終於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小聲「啊」了一聲,接著就突然拿出了強勢的態度來指著石崎,說:

「剛才石崎大哥的論調,有一個小地方是你自己妄下斷言的。」

「妄下斷言?喔,有嗎?哪個地方?」

石崎像是要問我意見似地面向我。沒發現問題所在的我,說了句「誰知道」,一邊聳肩搖頭。

「剛才石崎大哥是這樣說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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