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渾沌的第二天 第七節

有兩件事情得要先問清楚才行——有沒有備份鑰匙和密道。

「鑰匙我有一把,警衛室那邊還有一把,總共就只有這兩把而已,沒有其它的備份鑰匙,應該也沒有人拿走我這把去打備份鑰匙才對。當然那間保健室里更沒有秘道什麼的。地板應該是絕對拿不起來,天花板應該也絕對推不上去才對。」

真田醫師的回答幾乎都在我的預料之內。再更仔細想想:儘管真田醫師再怎麼否認,事實上還是可能會有備份鑰匙,也有可能存在著秘道。雖然她自己脫口說出「絕對」,但這個世界上沒有所謂的「絕對」,重點是「相信」或「不相信」的問題。

「醫師離開保健室的時間是晚上七點半。當時保健室里還沒有任何異狀吧?」

「嗯,當然沒有,當時什麼事都沒有呀。」

「十分鐘之後醫師回到保健室,就發現兇殺案,對吧?」

「嗯,沒錯。」

我其實在不經意當中,問了她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不過她看起來絲毫沒有說謊的跡象。

「我清楚了。我相信醫師是清白的。」

我收回午休時間我在生物教室里說過的「真田醫師真兇論」。這起兇殺案,確實是在真田醫師不在場的十分鐘之間發生的。因此,我想她不可能會是兇手。不對,我相信她不是。

「謝謝你。」

躺在床鋪上的她,很坦率地道了謝。

「對了,上午有刑警來過。我記得是一位叫祖師之谷的警部吧?他一直都不肯相信我,我覺得很煩。」

「祖師之谷警部還有什麼懷疑的地方嗎?」

這時,臨時保健室的門口突然響起了一陣很不客氣的敲門聲。真田醫生從床上出聲問:「哪位?」隨後拉門嘎啦嘎啦地被拉開,敲門的人回話說:

「我是祖師之谷大藏。」

傳說中的警部,伴隨著他最自豪的「自報全名」,出現在這裡。他出場的時機,絕妙到讓人吃驚。另一方面,他對校醫躺在床上,同學照顧校醫的狀況,露出了很不解的表情。

在祖師之谷警部的身後,稍隔一點距離的地方,照例還有烏山千歲刑警在。

「怎麼了?警部有何貴幹?」

「去,又是你呀。你還真是陰魂不散呀,青山同學。」

「警部,他是赤坂同學。」千歲小姐委婉地指正他。

「嗯……是喔?反正青山和赤坂差不了多少。」

祖師之谷警部還真是個死鴨子嘴硬的傢伙。他表現出對我一點興趣都沒有的態度,隨即把話峰轉向真田醫師。

「醫師,上午請教您的事情,可以再回想一次看看嗎?」

「鑰匙的事情是吧?」

真田醫師終於從床上坐了起來,對我簡單扼要地說明:

「警部懷疑我是不是昨天晚上離開保健室的時候忘了鎖門。對吧?警部。」

「『懷疑』這個說法有點不妥。我只是在陳述一個可能性而已,一個足以說明昨晚案發現場所有無解狀況的可能性。」

「等一等,千歲小姐。」

我照例還是向烏山千歲刑警提問。

「只要真田醫師忘了鎖門,昨晚的密室狀態就可以解釋了嗎?」

「是這樣沒錯。赤坂同學,你聽好,」

千歲小姐代替祖師之谷警部說明原委。

「我想你也看到了,案發現場的保健室的鎖,只是個鎖頭。一般像這種鎖頭,開鎖的時候是需要用到鑰匙沒錯,但是上鎖的時候是不需要鑰匙的。一個開著的鎖頭,只要把鐵棒的部分用力壓進鎖頭裡,直到有『喀啦』一聲,就完成上鎖的動作了。對吧?」

「沒錯,鎖頭確實是這樣的東西。」

「那麼,這裡我做個假設——假如昨天晚上,真田醫師忘了鎖上門。她本人可能一直以為有鎖上,但實際上是忘了鎖的。也就是說,真田醫師把鎖頭放在門口附近,人就走掉了——你可以試想看看,這樣一來,兇手就可以自由地在保健室殺人了呀!因為根本就是如入無人之境嘛。」

千歲小姐一邊在屋裡踱步,一邊又繼續說下去:

「兇手帶著被害人,從沒有上鎖的門口進入保健室,然後在保健室里行兇殺人。被害人的屍體就這樣倒卧在床鋪上。行兇後,正當兇手想要離去時,突然無意間發現了放在門口的鎖頭。兇手一陣竊喜,便把鎖頭帶到走廊上,親手鎖上這個鎖頭,然後揚長而去……這樣的邏輯有任何矛盾之處嗎?」

我一邊凝望著千歲小姐美麗的雙眉,一邊回答:

「沒有,沒有什麼矛盾之處……啊,對了,那兇手為什麼要鎖上門鎖才離開呢?」

這個問題我當然是希望千歲小姐回答,但不知為何,殺出了祖師之谷警部這個程咬金,回答說:

「啊?這種小事不是很明白了嗎?當然是因為上鎖的話,多少可以延遲兇殺案被發現的時間呀,對吧?這應該一點都不奇怪吧?」

「確實是一點都不奇怪。」

換句話說,也就是個不好玩又不奇怪的推論。這種不好玩又不奇怪的事情,從祖師之谷警部的嘴巴里說出來,更是無聊透頂。不過,對於一心尋求破案的警方來說,這應該是一個很皆大歡喜的詮釋吧。

祖師之谷警部又再問真田醫師:

「醫師有什麼高見?對於昨天晚上保健室的情況,是不是應該除了現在烏山刑警的這番說辭以外,別無其他可能才對?」

「喔,我很了解警部想表達的意思,不過……」

真田醫師好像對自己的一舉一動很有自信,擺出了一副和她的外形迥異的強硬姿態。

「我的回答還是不變。我呀,昨天離開保健室的時候,的的確確有鎖門。我記的很清楚,所以我也只能這樣向您報告。如果警部不相信我的說法,那我也無可奈何。」

祖師之谷警部露出些許困惑的表情,抓了抓頭。

「嗯,可是這就怪了,沒有其他的可能啦。」

祖師之谷警部的口氣,聽起來就像是在責備真田醫師似的。這時候,助真田老師一臂之力的,不正應該是我的責任嗎?

「警部,兇手進入保健室的路線,不是只有門口大門這一條路而已吧?還有一扇忘了關的窗呀!那一扇窗才可疑吧?啊,對了,真田醫師……」

先前都沒注意到的問題,我偏偏在這種時候在想到要問。

「保健室的那扇窗當時為什麼開著呢?」

「起因是由於有個裝葯的瓶子打破了。因為那個瓶子里裝的是帶有阿摩尼亞臭味的消毒液,雖然撒在地板上的部分已經馬上擦乾淨了,但當時是下午七點,昨天晚上的這個時間還有一點悶熱,所以開個窗室內才剛好是適溫。後來,藥品的異味散了,我也就忘記窗戶還開著這件事了。」

「所以醫師才會讓窗戶開著就離開保健室,是吧?」

「嗯,沒錯。」

如果是真田醫師的話,這種不小心還蠻有可能會發生的。應該不是捏造的才對。

「這樣的話就沒問題啦!警部,兇手是從剛好開著的窗戶進來的。」

「你可不要胡說八道喔,小子。」

祖師之谷警部很乾脆地搖了搖頭。

「窗外的地面上是濕的,而且沒有腳印。就算姑且不論腳印的問題,還是有疑點。兇手為了要殺害被害人,為什麼還要專程從窗戶爬進保健室呢?這不合理嘛。」

「這當中必定是有什麼原因的吧。」

連我自己都覺得沒有說服力。

「原來如此。那麼假設,兇手確實是有原因的好了。這樣一來,就表示被害人也要配合兇手,一起從窗戶爬進保健室。那這個被害人還真是乖呀!乖到要配合兇手,讓兇手把自己殺掉?」

「說得也是。確實是有一點不合理。」

「是很不合理吧?不可能啦。」

「如果說兇手是被害人的同夥,這個角度怎麼樣?聽說被害人不是為了要偷拍明星藝人,才潛進學校的偷拍狗仔嗎?這樣一來,偷拍狗仔窩裡反這個方向,不也有可能成立嗎?」

「真沒想到會從你這小子嘴裡聽到『窩裡反』說。我不知到你是從哪來的靈機一動,不過,『窩裡反』說是不賴,但是疑點同樣很多:為什麼兇手窩裡反要選在保健室呢?為什麼什麼兇器會是打孔錐呢?」

「兇器的話,說不定是兇手偶然隨手拿起了保健室里有的東西呀!」

「保健室裡面沒有放打孔錐。對吧,真田醫師?」

「嗯,保健室里本來就沒有放打孔錐,」

這樣的話,兇手就變成是專程從別處帶了兇器進來,並且在保健室行兇。難道這不是一宗臨時起意的兇殺案嗎?

祖師之谷警部見縫插針,趁大家的對話停下來的時候,說:

「總之鑰匙的事,可不可請醫師再仔細回想一下看看?那我們就先告辭了。烏山刑警,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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