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五節

防波堤旁的小路一直都很少有行人。今天除了我看不到一個人影,讓人更覺冷清。

天空被深灰色的雲覆蓋著,到處充滿溫熱的空氣,這是悶熱的一天。周末熱鬧的操場今天也靜悄悄的,風偶爾吹過捲起一團沙塵。

我向直江家走去。我要去找出他在自己寫的兒歌里插人「KASHIDEENMANAOEMASHIN」這句咒語的真正原因。

雖然中井在網站上寫著「KASHIDEENMANAOEMASHIN」是把詞作家直江伸馬(NA,OESHINMA)和作曲家新間楓(SHINMAKAEDE)的名字連起來的一個字謎,但是我覺得這似乎跟黑沼志頭馬的詛咒有什麼關係。

如果不是的話,直江的歌詞「KASHIDEENMANAOEMASHIN」不可能跟黑沼志頭馬的咒語「KASHIDEENMANAOEMASHIN」完全一致。

今天早晨,我給直江家打了個電話,對直江的妻子說想要見一面,她很爽快地就答應了。從她的語氣可以感覺得到雖說那時已經為時已晚,但她還是很感謝我挺身去救直江。

直江夫人是位非常優雅的老婦人,但是得知直江被狗咬死時受了很大的刺激,對我道了謝以後就只是一直獃獃地看著直江的遺體,哭都哭不出來。

雖然利用了她的好意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但是已經沒有時間考慮這些了。

仔細看,操場上有兩個少年在練習投球,像是小學四五年級的樣子。兩個人扔一會兒,鬧一會兒。

為什麼廣島要殺城山早希子這樣的小學生?果然是被某種力量操縱著嗎?

早希子那件事以來,每次走過這條路我都會感到隱隱的不安。早希子被殺的畫面一次次地在我腦海中浮現。儘管我並沒看到現場或是什麼,但是不知為何,廣島用刀殺死早希子的情景鮮活地出現在了腦海里。我不知道這是因為這條路的陰森還是因為我的精神狀態的不穩定。

早希子的那盞今後還要燃燒幾十年的生命之火,在某一天突然被一個變態一下子撲滅了。她無處可去的魂魄,是不是要永遠帶著怨恨在這附近彷徨?我彷彿聽到不知從何處傳來的早希子的怨嘆,一刻都不想停留。

我快步穿過防波堤旁的小路。走進住宅區,才放心地嘆了口氣。

直江家是座很大的宅子,跟周圍的住家比起來格外醒目。我站在厚重的大門前,按下門鈴,之後傳來直江夫人穩重的聲音。我報上姓名,門鎖馬上就開了。

穿過大門,順著石子路往裡走,路兩旁的樹木修剪得很精緻,但沒看到之前的那隻狗。

我現在還清楚地記得襲擊了主人的次郎那驚慌失措的樣子和悲傷的眼睛,彷彿襲擊了一直都很親近的直江後,才清醒過來,為自己做過的事情的嚴重性害怕著。

前方五米左右,門開著,直江夫人走了出來,對我低頭鞠了一躬。

考慮到直江的年紀,她大概也七十多歲了。事件發生那天,大概因為直江死去的巨大打擊,讓她很憔悴,看起來確實像個七旬老人,但是現在再看,她其實看起來年輕得多。直江夫人招呼我進屋,帶我到擺著直江遺像的佛龕前。

我燒過香,直江夫人端上茶來。

「為什麼你們疼愛的次郎會襲擊您先生呢?」

直江夫人微微皺了皺眉,看了眼直江的牌位點點頭。看來我冒昧的問題並沒有冒犯她。

「這個我也不明白。赤井先生髮現的時候,是什麼情形?」

「我趕到的時候,直江先生已經被咬了……」

我一邊注意著不刺激到直江夫人,一邊講述了當時的情形。直江夫人悲傷地搖了搖頭。

「警察也對次郎襲擊直江的理由進行了很多調查,但原因還是一點都不清楚。」

我見過次郎哀傷的樣子,不覺得是次郎發狂襲擊了直江。它更像是被操縱著一樣撲向直江的。

我對疑惑的直江夫人說:「今天前來拜訪,是想給直江先生燒炷香,另外還想向您請教一件事情。」

直江夫人有些不安地看著我:「什麼事情呢?」

我擺擺手,對她笑了笑。

「跟事件完全沒有關係。直江先生生前寫的歌里,有首歌給了我很深的印象。」

「您知道直江的歌?」

「是的,之前的那件事之後我聽說直江先生是位詞作家。這才知道我小時候唱的歌是直江先生寫的。我想向夫人了解一下關於那首歌的事情。」

再三強調是作為詞作家的直江這個辦法似乎對頭,直江夫人露出些笑容。

「直江還為小學的校歌寫過歌詞呢。你說的是哪首歌?」

「我喜歡的是一首叫做《捕蟲歌》的歌。」

直江夫人一瞬間現出不解的神情,喃喃自語道:

「哦,是那首歌。」

「夫人不喜歡那首歌嗎?」

「也不是那回事……」,她有些難以開口似的閉上嘴,垂下眼睛。

「《捕蟲歌》是我們小學的時候經常唱的歌。是直江先生作的詞,對嗎?」

直江夫人表情複雜地歪歪頭,還是沒有說話。

「出了什麼事嗎?」她像是在猶豫說還是不說。

「老實說,那首歌的歌詞我也不是非常非常喜歡。但是,歌詞有點奇怪,所以小時候一直都很喜歡。」

終於直江夫人像是下定決心似的嘆了口氣,看著我。

「現在我說的話請你絕對不要對別人說,行嗎?」

我用力點點頭。「其實那首歌並不完全是直江寫的。」

直江夫人用纖細的手指支住下巴,目光投向遠方。

「那還是直江年輕的時候。直江的教育方針跟政府的教育方針有分歧,對此他很煩惱。直江是對學生管教得很嚴厲的那種,如果有必要還會體罰學生。但是政府不認同直江的這種教育方針。不知是不是因為精神上為此受到很大的壓力,直江開始熱衷占卜。」

直江夫人的視線重新回到我身上。

「赤井先生知道一個叫做黑沼志頭馬的心原教創始人嗎?」

我的胸口瞬間被重擊了一下。

「嗯,知道。」直江夫人有些意外地看著我。

「您真見多識廣。直江感興趣的就是那個叫做黑沼志頭馬的占卜師。黑沼志頭馬還留下了預言詩,不久直江對那些預言書也開始感興趣。他收集了黑沼志頭馬預言之類的東西,並做了筆記。」

「《捕蟲歌》是從那些預言中得到的靈感嗎?」

「是的。直江研究預言書,以一首詩為原型寫出來的就是《捕蟲歌》。他說是把抽象的預言詩口語化了。最初好像只是當做文字遊戲而已……」

「夫人記得那時的情形嗎?」

「嗯,直江說寫好了,馬上就拿給我看。但是,我總是不喜歡,覺得好像不僅僅是什麼捕蟲的歌詞。」

「直江先生那時說什麼了?」

「他笑我想得太多。但是那首歌的歌詞跟直江平時創作的歌詞截然不同,所以我一直很在意。」

「《捕蟲歌》的原型——黑沼志頭馬的預言詩還在您這裡嗎?」

「直江記下的筆記本應該還在。」

我有些抑制不住振奮的心情。

「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借我看看那個筆記本呢?」

看到直江夫人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我知道自己有點心急了。於是我重新解釋了一下。

「其實,黑沼志頭馬是我妻子的曾祖父。我妻子原來叫做黑沼由貴子∽。所以,如果是跟曾祖父有關的東西的話,我想妻子會非常高興。」

我從錢包里取出照片拿給直江夫人看。那是張全家一起出去旅行時拍的照片。我指著由貴子說:

「這就是我妻子,她是黑沼志頭馬的曾孫女。」

直江夫人眨眨眼,終於搞清楚似的頻頻點頭。

「這也是種緣分吧。請您等一下。」

直江夫人站起身,走進裡面的房間。

我興奮得心跳加速。《捕蟲歌》不是直江伸馬的作品,而是黑沼志頭馬寫的。由貴子念的咒語跟直江的《捕蟲歌》里的「KASHIDEENMANAOEMASHIN」,都是來自志頭馬的預言。

直江夫人 終於從裡面的房間出來了。

「就是這個。」

直江夫人拿過來的筆記本封皮已經很舊了,微微泛黃。上面粗粗的黑字寫著「關於黑沼志頭馬預言的筆記」。

「這是直江自己調查的黑沼志頭馬的預言。不知為什麼當時黑沼志頭馬的存在被隱藏起來,直江說調查這些著實費了不少力氣。」

「能不能把這本筆記借我呢?」

直江夫人有些寂寥地笑了。

「可以,我拿著它也沒什麼用。」

我忍住想當場翻開筆記本的衝動,低下頭向直江夫人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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