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在那之後,我和母親兩人在公寓里生活,我找到了一份濱松的大樓警衛公司的職位,開始認真工作。在那以後我再也沒有拜訪過K樂器。

這是因為就算沒有了棒球部,可還有球場,所以去拜訪昔日舊友、尤其是伊東他們的時候,可能會叫我玩接投球什麼的。

我已經決心自此和棒球再無關係。武智說我幫助了別人。我姑且相信了他的話,我雖然也想相信他,但事實是我投出的那一球讓大樓的樓頂燒起了大火,為了贖罪,我在心中發誓自己今後的人生中將永遠封印自己的投球,說什麼也不會再投球。

我和武智在那以後通了電話。他後來被拘押在警視廳,但似乎因為有持槍許可證,而且又很難找到作為殺人或傷害行為未遂的對象,所以拘留了幾天便被釋放了。那一天,社長和專務董事並沒有到道德貸款上班,而且就算來上班了,在隔壁大樓也無法狙擊他們。因為道德貸款的窗戶全部都是霧面玻璃。如果想要攻擊員工之類的話,武智應該不會侵入相鄰的大樓,而是直接侵入道德貸款大樓了。

但武智說因為這件事,他的形象決定性地變差,在接下來的官司中基本無望取得緩刑。但他仍顯得心情舒暢,高興地向我道了好幾次謝。而且還對我說,你至少救了幾十個自殺者,要有自信,又再次道謝。看樣子他是相當高興,想到這裡我就由衷地開心。

武智說了好多次,道德貸款樓頂上燒掉的大量文件中可能也有他父親的文件,但他的問題應該已經由Y聯合會的進款得到處理,所以向我拜託這件事絕對不是出於自身的利益。我絲毫沒有過這種念頭,因為武智並不是那種人。我在此前的棒球人生中一直崇拜、尊敬著武智。武智非常不走運,在頂峰期不幸遭遇了喪失名譽的悲劇。

但我對此只有同情,並沒有失掉一點尊敬心。

武智說他就算被判刑應該也不會有幾年徒刑,所以刑期結束後他準備去東北工作。在秋田縣的能代有父親創辦的公司的分公司,那裡還在繼續生產和營業,而且也知道他的行為的內情。

他們希望等到金錢問題解決後,他能去那兒,所以他準備在那兒度過餘生。

並且,他向我說明了道德貸款樓頂那不可思議的起火原因。公司里有一名員工對道德貸款卑鄙的做法感到憤慨,並且同情武智,決心背叛公司。他是公司的上層,幹部級別的人,同時愛好棒球,也是武智的球迷。為了不給這個人帶來麻煩,以下我將他稱為「X氏」來進行說明。

X氏並不是樓頂的用具堆放場地或神社的直接管理負責人,但他以前就有樓頂和用具小屋的備用鑰匙。因為他是幹部,所以這種事並不難辦到。

那家公司經營的內容非同小可,所以他們將借貸相關的文件按照危險度分為ABCD四個等級,當遇到警察檢察冷不防地進入搜查時,電腦里的信息立刻就被刪除,並且還準備了大量健全的資料用來頂替,在檢察人員把這些頂替資料運出去的時候,他們就從危險等級A的資料開始把文件運往樓頂,暫時藏在用具小屋中並上鎖。

而且如果順利地矇混過搜查,第二天會再將文件運到更安全的地方藏起來,甚至似乎已經出了一本這方面的手冊。因此,危險度A的文件一開始就放在離樓頂最近的七樓。

那一天,檢察廳的搜查進入的同時,根據這一預先制訂的計畫,負責樓頂管理的員工飛奔到七樓,儘力將危險度A的文件搬入樓頂的用具小屋中並上鎖。接著,其他員工將包括頂替資料在內的龐大的文件交給檢察廳,還幫忙裝箱。

搜查人員到來時,X氏也考慮過將藏匿的文件盡數交到檢察人員的手中,但這只不過是找了件事給公司專聘的一流律師做,並不能達到救助受害者的目的,所以才想到索性一把火燒了屋頂的所有文件。這個好主意是一瞬間想到的。這樣給公司帶來的損失也比較大。

不過,X氏也想接下來辭職並為受害人出庭作證,所以不能縱火,而必須偽裝成自然失火。

這樣一來,也必須設計成自己在樓下時失火,以此製造不在場證明。

X氏忽然間想到這個好主意是因為此時道德貸款偶然間具備了非常合適的條件。社長有著偏右翼的思想,因此他突發奇想說要在神社旁建一個自然菜園,在屋頂弄出上古風情的環境,所以公司著手準備購買土壤,但即將運到的土壤是酸性的,並不合適,x氏是農學部出身,所以懂得改善土壤的知識,所以他購買了生石灰。據說混入生石灰后土質就會變好,這生石灰也被保管於小屋中。

生石灰這種物質有在暴露的狀態下遇到水就會燃燒的性質。除了具有專業知識的X氏以外,公司里似乎沒有人知道這一點。所以,X氏在看到A級別的危險文件已經被藏在小屋後,立刻裝作去廁所,爬上屋頂,用備用鑰匙打開小屋,把裝有生石灰的紙板箱拖到樓頂,倒置而將生石灰在地上傾倒一空。接著,他又將舊報紙上捆著的繩子解開,把報紙散在地上,並又從小屋中拖出一個煤油桶,在舊報紙和雜誌上澆了一些煤油。

我在隔壁的大樓所見到的吃驚的員工,就是捧著一個裝有補充文件的箱子爬上來的。

說到為什麼要這麼做,那是因為搜查的那一天,對我而言是我離開水手隊二軍宿舍的日子,那一天的天氣預報說午後會降雨。本來計畫降下的雨落在樓頂上撒的生石灰上就能自然著火,火蔓延到報紙上,不久也會將煤油桶點燃,最後將小屋燒起來,把裡面的文件付之一炬。

但只有那天,天氣預報一點兒也不準。X氏把自己做的事打電話告訴了武智。因此武智也焦急地等著雨落下。但到了下午,天氣預報完全沒說中,開始出太陽了,下雨的概率變成了零。

這可是千載一遇的機會。到了第二天,束縛著因不法債務而哭泣的人們的文件就要被轉移到別的更安全的地方了,外人將無法接觸到。由於文件會被森嚴地管理起來,所以就算是內部的X氏也沒法處理掉。武智坐立不安,絞盡腦汁想法補救。正在這時,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好辦法。那就是供在神社的花一一插著花的花瓶一一更準確地說是當中的水。

用父親留下的獵槍射擊花瓶怎麼樣?花瓶碎掉的話,裡面的水就會灑落到地上的生石灰上。

這樣一來生石灰就會著火,火將點燃煤油並蔓延到小屋。不就和下雨結果相同了嗎?

武智知道隔壁的K樂器所在的有各家商戶的大樓與道德貸款雖隔著一條馬路,但樓層數相同。這樣的話,樓頂高度就相同。應該可以從K樂器那幢樓的樓頂射擊花瓶。

想到這兒,他就按耐不住,把手頭當作父親遺物保管的獵槍放進球棒盒,飛離北鎌倉,趕往有樂町。但此時的武智並不知道,他仍在警察的監視之下。他被懷疑與Y聯合會勾結,警察們為了對他附加參與興奮劑買賣等的餘罪,仍監視著他的動向。說不定警察的那幫人也是出於對武智在女性中頗受歡迎的嫉妒。

或者有可能警察懷疑的理由在於這支獵槍本身。也許是因為武智隨身保管這支獵槍,所以警察才會盯上他。

結果這時武智正如他們所料,背著槍開始有所行動。根據球棒盒的形狀,跟蹤的警察們推測出他帶著的是槍支,走在路上還沒關係,一旦進入大樓里就會變得不容易抓到,做出如此判斷的警察們於是在電梯前制服了他,事情的始末就是這麼一回事。

武智眼見就要打碎花瓶,心有不甘而幾近發狂,但此時我的身影出現在他眼前。並且,頭腦靈光如他,瞬間就想到如果是身為投手的我的話,就可以替他擊倒花瓶。我連著當了一年他的陪練投手,所以他很了解我投球的特徵。雖然球沒有威力,但此時只要求控球能力超群。

所以武智設法向我傳達他的計畫。但詳細地說出來的話就會遭到警察們的妨礙,所以必須快速地,而且用最少的語言和目光的移動來告訴我計畫的全貌。所以他才會做出那種讓人難以理解的言行。

武智在電話中這麼說了好幾次,和我在那裡相遇是老天幫忙。而且我清楚地洞察了他的想法,並且完美地實行。他還說我肯定不會知道他到底有多高興。

「警察們並沒有告訴我道德貸款樓頂的火災。我也不能去問,所以默默忍了三天。但我想發生火災的話警察也要說點什麼的吧,所以我以為果然是沒辦成,便死心了。想來,在那麼短的時間裡用那麼少的話,是怎麼也不可能向別人傳達如此龐大的計畫的。

「但到了釋放的階段,那群人終於告訴我了。他們告訴我道德貸款樓頂發生了火災。一瞬間,我頭腦一片空白。真不敢相信。我懷疑這是不是夢。一場我自己無比強烈的願望所呈現給我的夢。

「但下一瞬間,一陣狂喜襲來,我意識到成功了,你做到了。正因為我已經死心了,所以完全出乎預料,你大概死都不會了解這時候我有多高興。

「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我父親的怨氣也因此消失了幾分。你是我真正的朋友,一輩子的朋友。因為你在我最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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