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解散以後,我和前輩岸本及伊東交流了一番。

岸本二十七歲,比我大兩歲,這個年紀已經經不起更大的冒險了。他說自己可挑戰不了職業棒球。

他結了婚,有了家室。

伊東和我同歲,並且和我一樣是單身。不過他也說自己這個歲數已經沒法挑戰職業棒球了。

「職業棒球有大量的捕手,競爭率要大好幾倍。要想在其中嶄露頭角,光有引導能力是不夠的。雖然我對自己的引導能力還是蠻有自信的,而且只要有資料的話,我的分析加上擊球手的配合是絕對不會落於人後的。」

他說得沒錯,K樂器在城市對抗賽中能走到決賽這一步,他的引導才能功不可沒。隊中每一個人都認同這一點。

「不過職業棒球還要求本人的擊打率。我算下來連三成都打不到。冷靜地想想我的肩力、擊打力、跑力,果然還不夠資格去談夢想,已經老大不小了,我想是時候放棄了。就算被錄用了,一年後也會被趕出來,成天看招工信息。肯定是這樣。我的跑力和肩力已經沒有提高的空間了。我走掉的話,事態會比現在更糟。雖然很遺憾,但我還是要留在公司。」伊東說出了很符合他這名狀況分析專家風格的話。

「留在沒有棒球部的K樂器?」

聽著,伊東苦笑起來。

「是啊,沒有棒球部的話,我也上不了西高啊。」他是濱松西高出身。

「那你以後不打棒球了?」伊東緩緩地點了點頭。

「嗯。可能以後會當少年棒球的教練吧。」說完他笑了。

「你甘心嗎?」

「這個嘛,我還想再多打一打棒球啊。還有就是在電視上過眼癮了。你要挑戰一下嗎?」

當問到我時,我一時語塞。我內心已下定決心,但並不想笨嘴拙舌地說出來,讓別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講道理,勸我留下來。所以我說道:「我現在還有些放不下棒球。」

「熱情沒燃燒完嗎?」

我沒說話,點了一下頭。

「在巨蛋的比賽後,你可是異常興奮呢。」

確實,和武智說過話以後,我的熱情燃燒了許久。不,此前也曾振奮過,不過像那樣清楚地用語言表達出來還是頭一遭。偏巧在這時,停止活動的消息從天而降。所以如果現在我不打棒球的話,幹勁就會無處宣洩,搞不好會生病。

這事要是發生在別的時間,或許我也會有伊東那種常識性的想法。母親該怎麼辦?如果我辭掉K樂器的工作,母親到死為止都要生活在狹小的公寓里,這樣也無所謂嗎?冷靜下來,不安因素多如牛毛。如果待在這兒直到領退休金,建個小房子是沒什麼問題的。對我而言,顯然也應該選擇安全牌。

「如果你想試一試的話,我支持你。要是你上了電視,我看電視的樂趣也會多一點呢。我想隊里其他人也是這麼想的吧。投手的話還是有可能的。野手和捕手爭奪的位置是唯一的,不過投手的組成里有好幾人。你還是有可能被錄用的。加油吧!」伊東說。

橫濱水手隊的入隊測試相對簡單。有很多應徵者。幾個人幾個人地進入投球練習場投球,二軍領隊和投球教練一人站在捕手的一側,有時還進入擊球區,讓你向捕手持手套的位置投一記直球。之後要求你投曲線球、噴射球,並且還要觀察預備勢投球。

這就是我夢想中的練習場。到處都打掃得很整潔,更衣室也是又新又乾淨。

教練似乎很佩服我直球的控球能力。把球準確地投入手套的某個位置是我高中時代以來的拿手絕活。教練「哦」地感嘆道,看著我的臉孔。

我自覺球速也還不錯。速度遠比周圍投球的應試生快。只是接下來的變化球很成問題。曲線球和滑球還不錯,但是噴射球完全沒有轉彎,至於指叉球,甚至在本壘上彈了一下。

投完以後,我被告知已經可以回去了,正準備走進更衣室的時候,有個叫田中的教練叫住了我。教練把應試生交來的資料理齊,夾進文件夾里。

「您是K樂器的?」他問。

「對。」我緊張地回答。不知是不是他的年齡比較大的緣故,所以說話很有禮貌。不過教練接下來遲遲沒有說下文,等著的時候我的腳便止不住地顫抖。我懷疑他是不是正選擇措辭,想告訴我沒有合格,但又不傷害我的感情。我想,該不是已經當場落選了吧。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了獨自在雨中對著濱松的市營游泳池的牆壁繼續練習投球的日子及送報紙的日子。這些辛苦都是為了這一天。

「今天狀態怎麼樣?」教練問道。

「這個……」剛開口我就頓住了。一瞬間我感到相當苦惱,該怎麼回答呢?該說發揮得不怎麼樣,平時狀態更好嗎?正猶豫著,教練又發話了。

「你的球種有些少啊。」

「是。」這句話刺痛了我的內心。因為我自己也認識到了這一點。

「不過控球不錯呢。」

這句話讓我的心情又升上了天。

「是嗎,謝謝誇獎。」說完,我低下了頭。

僅憑這一句話,感謝之情就溢滿胸口,陣陣作痛。

我想,就算只有這句話也值了,得到職業棒球教練的肯定,讓我放棄棒球也無憾了。

想來原本這地方不辭去K樂器的工作是來不了的。要是我沒想通,說不定真就這樣做了。

但這次我卻能不把工作辭掉,留好退路來到這裡。

僅就這點而言就值得感激了。

「想打職業棒球嗎?」

「想,當然想。」我回答道。

「你也不算不合格,但是介於兩者之間。」他說。

「是。」我回答。不算不合格,有這句話,心情就沒有那麼糟了。

「請允許我先持保留意見。因為還要和其他人的成績進行比較。」田中教練說。

「好,謝謝您。」我說,並脫掉帽子深深鞠了一躬。

回到濱松後我向伊東彙報了情況。

「喲,很棒嘛。」他說。

「這很棒嗎?」

「要是不行的話當場就會說了吧?他的語氣聽來有戲啊。」伊東說,「如果不合格通知沒來的話,就等選秀會咯?可是有記者見面會的喲,和武智他們一起。」

「如果不合格通知沒來的話……」我又重複了一遍,對有記者見面會這句話並沒有任何反應。

然而,令人恐懼的不合格的通知最終並沒有寄來。我收到的是標明選秀會等候場地的明信片。

會場在東京T酒店的孔雀間。有可能會被錄用的期待極度地膨脹著。

我乘著新幹線到了T酒店,孔雀間是間鋪著絨毯的非常豪華的大廳,兼作選手等候指名及進行記者會見的場地。

記者會見用的場地的牆角處豎著金屏風,前方有一張蓋著白布的長方形的桌子,桌上擺著一大排麥克風。此處高於平地一個台階,在蓋著白布的桌子後準備了約摸十把椅子以供多人落座。

對面的記者團的區域則擠擠挨挨地排列著無數摺疊椅。

不知道幾小時後我是不是也會坐在這條鋪著白布的桌席後呢?但不管如何調動想像力,我的腦海中都沒有浮現出這樣的場景。我覺得自己可能會落選。所以我沒有告訴任何K樂器棒球部以外的人我要來這兒。我心裡已經做好老老實實地回到濱松,繼續在K樂器工作的準備。

在可以看到記者會見場地的大廳一角,有一台大型電視,電視前擺著無數摺疊椅。流程的安排似乎是讓等待指名的選手一邊用這台電視觀看指名會議的情況,一面等著自己的名字被念到。在選手們被指名後,再登上會見台上。

有可能得到指名的選手們都陸陸續續進入了會場。他們都是曾在體育報上露過臉的年輕選手。

沒有一人比我年長。他們走過來,紛紛坐在我坐著的電視熒幕前的摺疊椅上。當中沒有一人是K樂器的隊友,反而是N汽車的選手有好幾人都是熟面孔。果然川淵領隊的推測似乎是過於樂觀了。

等候著的選手的人數比我預想的要多得多,讓我頗為吃驚。也就是說,被叫來這個會場的人中,沒有被念到名字就回去的人也不在少數吧。

我已經有了精神準備。或許,這些人數里還混雜著選手以外的人?不過我找不到熟人來問一問。

椅子都被坐滿後,我開始尋找武智的身影。

因為我想和他打一下招呼。不過我沒在這裡找到他。他是不是在別處等候指名呢?這也難怪,畢竟他可是今年的指名中最耀眼的明星。既已知曉會在第一輪被指名,所以當然沒有必要和大家一起在這兒觀看電視了。而且,如果他出現在這裡,相機早就追過來圍繞著他了。

不一會兒,記者團和攝影師、甚至電視台的採訪組蜂擁而至。大廳里準備的椅子都快不夠用了。

電視里放映出選秀會開始的狀況,橫濱水手隊的新領隊一臉喜悅地將抽出的簽高高地舉過頭頂。攝像機給了一個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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