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翌日,周一的早晨,吉敷決定去拜訪一位醫生。那位醫生就職的醫院,就是在笹森恭子房間的抽屜里找到那張挂號證上寫的那家。

私立N醫科大學的附屬醫院是一家大型綜合醫院。醫院裡有一個很大的候診室。坐在服務台後面的護士通過廣播呼叫坐在長椅上等候的病人,所以這裡看上去更像是等候付款或者讓病人取葯的房間。

吉敷走向服務台,朝一個正在忙碌的護士出示自己的證件,然後拿出笹森恭子的挂號證,對那個護士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哦,這是耳鼻科的挂號證。耳鼻科在四樓,您可以坐那邊的電梯上樓。」

吉敷謝過護士,朝電梯走去。聽說是耳鼻科,這讓他有些感到意外。

到了四樓,吉敷看到一個小型的接待窗口,他對裡面的護士出示了自己的證件,問能不能問一下持有這張挂號證患者的情況。

護士長,一位胸口掛著名牌,有些年紀的護士看了看挂號證說:

「哦,這位患者是周三當班的藤枝醫生的病人,他今天不在。現在他人應該在大學的研究室里。」

「那麼,請問大學研究室怎麼走?」

「大學就在這家醫院的後面,走出大門後繞著醫院拐到後面,然後穿過停車場就到了。」

「藤枝醫生的研究室呢?」

「這我就不清楚了,您去問一下大學裡接待處的人吧。」

吉敷道謝,走出了醫院。

他按照護士長說的找到了大學的校舍,然後向接待處的職員表明身份,說自己想見見耳鼻科的藤枝醫生。職員撥了一個內線電話,沒過多久就接通了藤枝醫生。

「他說現在正打算去醫院,要經過這裡,請在原地等他一會兒。」

放下電話,接待處的女職員告訴吉敷。

也沒等多久,一個白頭髮,身形瘦小,穿白衣服的男人就出現在走廊上。

「請問是藤枝醫生嗎?」

吉敷開口問道,對方無言地點點頭,並且伸手指向吉敷背後的沙發,示意他坐下說。

等兩人坐穩後,藤枝醫生便問:

「有事嗎?」

吉敷把笹森恭子自殺的消息告訴藤枝醫生。

「唔……」

藤枝醫生應了一聲。

「如果笹森小姐真是自殺的話,有關自殺的理由,藤枝醫生你是否知道一些隱情?比如笹森小姐她得的病,是不是和這個有關?」

吉敷詢問。

「嗯……」

藤枝醫生仍舊嗚嗚不語。

「這個,也不能說完全沒有關係。」

醫生這麼說讓吉敷有些吃驚。他本來以為醫生會立即否定自己的猜測。難道笹森恭子真得了要命的重病?

「笹森小姐她究竟得了什麼病?」

「這個,醫生有責任替患者保密。」

醫生說著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視線。

「不過既然她已經去世了……她得的病,俗稱是『美米爾症』。」

「美米爾症?」

「對,也叫美米爾氏病,簡單地說,就是經常頭暈。這種病會影響聽力,發作起來沒有任何徵兆。如果眩暈強烈的話,甚至會嘔吐和產生惡寒,患者在精神上會感到不安。」

「哦,這就是美米爾症啊……」

「是的,最近一段時間她的病好像頻繁發作,所以才會到醫院來。」

「這種病的病因您知道嗎?」

「這個病因嘛,是因為內耳的淋巴腺異常造成的。但現在還沒有完全得到證實。」

「哦,聽上去挺痛苦的。」

「是很痛苦。但還不至於會要人的命。就我所知,還沒有患者因為得了這種病會去自殺的。」

「啊,是嗎。總之笹森小姐她是因為得了這種病才會來耳鼻科的……」

吉敷總算搞清了笹森恭子會來耳鼻科的理由。本來提到耳鼻科,吉敷只會想到中耳炎之類的病,根本沒和眩暈產生聯繫。

「是啊,不過笹森小姐的左耳鼓膜上開了一個很小的洞。」

「洞?」

「哎,說得簡單一點就是鼓膜破了,這是她來耳鼻科看病的另一個理由。」

「這是生病造成的?還是先天……」

「不,是後天產生的。原因嘛……我這裡是無法斷定,不過……應該是事故造成的。」

「事故?」

「是的,就是受到暴力傷害,被人打了。像這樣的例子有很多啊。」

「這是最近發生的事嗎?」

「不,以前就有了。應該是很久以前,具體是什麼時候我說不清楚。但造成她鼓膜損傷的事故與這次美米爾症發作的原因是否有什麼因果關係,我也不能完全否定。」

「她是被打了鼓膜才會破裂的?」

「不,也不一定是被人打才會鼓膜破裂的,交通事故也有可能產生同樣的後果。」

「這樣啊,那麼說是造成她鼓膜破裂的事故同時也讓她患上了美米爾症。」

「唔……也不是沒這個可能。但這個病的病因,目前還不是很清楚。」

藤枝醫生如是說。

走出私立N醫科大學附屬赤羽綜合醫院,吉敷抬腿前往位於板橋的北村居。

這是個天氣晴朗的早晨,和雨霧漫天的周六相比大為不同。因為沒有電梯,吉敷沿著古舊、灰暗的水泥樓梯爬上五層。走在四周並排著鐵門,四面灌風的走廊上,吉敷看見樓下有一個小小的公園。越過走廊上那缺漆丟色的護欄,公園裡的綠色盡收眼底。公園內孩子們嬉鬧的歡聲傳入半空,清風搖曳,吉敷感到了秋日清晨的爽朗。

笹森恭子的房間大門緊閉。房間已經失去了它的主人。大門原本被漆成藏青色,但在太陽的暴晒下,如今已經變得雪白。門上似乎貼過一些不幹膠貼紙,那些貼紙的碎角還殘留在大門上。大門上塞滿傳單和信件的地方有一塊顏色特別濃,仔細看才發現那顏色特別濃的中央貼著一張寫有「笹森」兩個字的小紙片,小紙片的下面的收信口正張著大嘴。

這就是笹森恭子住的地方,給人的感覺十分寒磣。和鯨岡里美的公寓大門,以及因幡沼耕作那小巧整潔的玄關相比,此處給人的感覺除了寒磣外也沒有別的什麼感覺了。

鯨岡比笹森要年輕,因幡沼耕作的妻子應該和笹森恭子同年。吉敷突然想起了笹森恭子在信中寫過的一句話來。

三四十歲還無法獲得經濟上和精神上穩定的女人就是失敗的女人,無論她們如何辯解都是在為自己的失敗找借口……大意就是如此。如此看來,她是不是遭受過同性言語上的攻擊才會這麼寫的呢?

吉敷從外套的口袋裡取出那串鑰匙。他用右手拿著其中一把,不是小說家家裡的那把,也不是鯨岡里美公寓的那把,逐漸靠近大門上的鎖孔,準備往裡面插進去。

令人驚訝的是,尺寸完全不合適。鑰匙碰到鎖孔就停了下來,根本無法插入。

看來不是。這第三把鑰匙並非笹森恭子家的鑰匙,不過這和自己預想結果一致,他只不過是在這附近辦事,所以順道過來確認一下罷了。吉敷把鑰匙按原樣收進口袋,向樓梯口走去。就在此時……

他發現了一些像是菊花的花瓣散落在腳下的地面上。

真是奇怪,為什麼不落在別家的門前而偏偏落在笹森恭子家的門前呢?

發覺這點,吉敷走進房門。他抵住收信口上那像舌頭一樣的擋板,擋板朝屋內倒下去,露出了一條縫隙正好能望見屋內的地板。

吉敷把臉貼近大門透過那條縫隙去看屋內的情況,好不容易瞅見鋪著綠色亞麻油氈的地板上躺著兩枝白色的菊花。看來是有人通過收信口的縫隙硬生生地把菊花扔進了房間。

吉敷抵著那條擋板,維持著向屋內探視的姿勢,隱約間,他似乎聞到了一股菊花的香氣。這些菊花究竟是誰扔進來的呢?

走下樓梯,跨過護欄,橫穿過車道,吉敷打算通過對面的人行道下到地鐵站去搭乘地鐵。這時他看到了右邊的那個公園。

公園與人行道鄰接,只要登上數段水泥台階就可以到達。登上石階後就是一個有些高度的高台,那高台上有一個像是藤蘿架一般的屋頂。屋頂下擺放著三張長椅,走下高台就是公園的地面。這時候吉敷看見長椅的左側坐著一個背朝自己的婦女。

吉敷停住了前進的腳步,並且無意識地走進人行道旁一棵白楊樹的陰影里。此時他還不明白自己這樣做的目的。

女人沐浴在秋日微弱的晨光下,痴痴地俯視著那些在鞦韆和沙場中遊戲的孩子們。一開始吉敷還以為她是某個孩子的母親,但如果是家長的話,她離孩子們的距離顯然太遠了。

膝蓋上放著一件疊好的上衣,身上穿著一件色彩樸素的針織衫,她的背影看上去十分孤寂。那女人一個人孤零零的樣子十分清寂,但吉敷並非為此而停下了腳步,他看到那女人的手上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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