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務理事瘋了 第三節

犬童常務理事有一個習慣,中午休息的時候總是靠著窗前,看著樓下那片三角形的草坪。草坪上總是有一些在附近的公司上班的女職員,脫了鞋三三兩兩地坐在一起聊天。犬童喜歡看她們穿著絲襪的腳。

七月中旬以後,天氣越來越熱,這是下了班就想喝一杯冰鎮啤酒的季節。

犬童在想喝冰鎮啤酒的同時,還想跟小池育子幽會。已經有八個多月沒見面了,該見一面敘敘舊了。

犬童想見小池育子是有原因的。七月二十四日星期四那天,犬童收到了一封信,寄信人是小池育子。犬童一邊急急忙忙地撕開信封一邊想:為什麼會突然來這麼一封信呢?報告近況?打個電話不就行了嘛,有什麼必要特意寫信呢?

信封里只有一張便箋。犬童還沒看信的具體內容,一看上面的字先吃了一驚。說是吃驚也許不太合適,反正犬童心裡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字寫得很生硬,寫字的時候好像用力很大,大多是平假名,漢字很少,不像是一個有教養的四十來歲的女人寫的字。

犬童又看了看信封上的字,字寫得也是歪歪扭扭,直愣愣的,字的大小和角度也不勻稱。

不管怎麼說,先看看寫了些什麼再說吧。

信是這樣寫的:

犬童慎太郎先生:

我給你寫這封信,是想問你一件事情。七月二十八日晚上,我到你們商社去,請你在辦公室等我。不到晚上我出不去。別忘了,七月二十八日。再見!

小池育子

犬童慎太郎感到茫然不知所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今天刮的是什麼風啊?小池育子要問我什麼事情呢?她向來是天黑之前必須回家的,怎麼又不到晚上出不來了呢?

還有這歪歪扭扭的字,簡直就像是用左手寫的。育子應該是一個有教養的女人,字怎麼寫得這麼難看呢?就像是幼兒園的孩子寫的。

犬童心裡覺得很彆扭,不過,他還是決定七月二十八日星期一那天在辦公室里等著小池育子的到來,他沒有想出更好的辦法。

二十八日那天悶熱得要命,到了晚上一點兒都沒涼快下來。商社的職員都回家了,就剩下犬童一個人坐在常務理事辦公室的沙發上,一邊喝白蘭地,一邊等小池育子。

八點半了,一到九點後門就該上鎖了。育子怎麼還不來呢?正門早就上鎖了,走正門肯定是進不來的。這個育子是怎麼搞的?要來就早點兒來嘛!中央空調已經停了,房間里的溫度眼看著就升上去了。犬童站起來,走到窗前,把所有的窗戶都打開,希望這樣能涼快一點兒。

吹進來的風是熱乎乎的,不過總算比沒風好一點兒。住在市中心的好處是,五樓以上沒有蚊子。忽熱,犬童聽到一種奇怪的聲音。是哪裡開著什麼機器嗎?仔細一聽,才知道是蟬鳴。在這高樓林立的市中心還有蟬鳴嗎?真是稀奇。

這時候,走廊里傳來咯噔咯噔皮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好像是高跟鞋的聲音。聲音越來越近了,肯定不是大樓的警衛。育子終於來了!

犬童站起來,拉開走廊那邊的門,探出身子走向走廊里看,昏暗的走廊里根本沒有人影。奇怪,怎麼會沒有人呢?剛才走廊里分明有腳步聲嘛!

「犬童先生!」突然,一個女人的聲音從身後傳過來。

犬童吃了一驚,回頭一看,女人站在走廊的另一頭。女人見犬童開了門,又咯噔咯噔地走了過來。

女人走近之後,犬童才借著辦公室里的燈光看清了她的臉。這一看可不要緊,嚇得他差點兒尖叫起來。

犬童絕對沒有想到,來人並不是小池育子!不,確切地說,來人不是現在的育子,而是二十年前的育子!

二十年前的育子,是犬童慎太郎想忘也忘不了的人。嚇得渾身僵硬的犬童不由得往後退了好幾步。

看著站在門口的育子,犬童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育子穿的衣服也跟二十年前一模一樣——白色超短褲,白色純棉襯衫。

二十年前,是眼前這個姑娘讓犬童逐漸過上了現在這樣的生活。育子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犬童的腦子一片混亂。他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擰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挺疼的,不是幻覺,二十年前被他強暴的姑娘,就站在他的面前,一點兒都沒變!

從超短褲下面露出來的兩條修長的大腿沒有穿長筒襪,腳上穿的是一雙黑色高跟鞋。

二十年前夏天的一個下午,犬童在輕井澤的別墅里第一次看到育子。當時的育子在別墅的庭院里盪鞦韆,穿的也是白色超短褲、白色純棉襯衫,從超短褲下面露出來的兩條修長的大腿也沒有穿長筒襪,腳上穿的也是一雙黑色高跟鞋。這身打扮並不適合在鄉間別墅度假哦,育子大概忘了帶度假時穿的衣服,所以才穿著高跟鞋盪鞦韆。育子的父母,就是為了給她買平底鞋什麼的出去了,犬童這才有了強暴育子的機會。

不可思議的是,育子的這身打扮,使犬童性慾大發。犬童覺得,女孩子光著大腿穿高跟鞋特別刺激。他一直以為女人穿高跟鞋的時候至少應該穿長度超過膝蓋的裙子。

二十年過去了,時代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犬童也四十多歲了,眼前這個跟二十年前的育子的穿著一模一樣的姑娘,雖然沒有立刻激發他的性慾,卻也使他神魂顛倒起來。

姑娘的臉跟二十年前同樣漂亮,妝化得很淡,眉毛也沒有修剪過,不像現在的姑娘們,妝畫得濃,眉毛修剪得細細的。

「你……你是誰?」犬童的聲音顫抖著。

「小池育子!」姑娘一字一頓地說。姑娘說話的速度很慢,語調也有些奇怪。

「你來幹什麼?你……你來幹什麼?」

「犬童先生,二十年前,你強暴了我——在輕井澤!」

一股涼氣傳遍了犬童的身體,緊接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眼前這姑娘說話的語調很不尋常,讓人聽了感到恐懼。這姑娘好像不是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說話結結巴巴,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表達自己的意思。

「你!把我……還給我!你要是不還的話……」姑娘逼近犬童。

犬童嚇得連連後退,被沙發絆了一下,險些摔倒。

「等等……你等等!是我不好,我不好。我有罪,我有罪,我對不起你,我向你道歉,向你道歉還不行嗎?」

姑娘慢慢點了一下頭,走進犬童的辦公室,關上門,手伸到背後把門鎖上,然後攤開兩手,向犬童走過來。姑娘走路的方式顯得有些笨拙,犬童更害怕了,好像被劈頭繳了一身冷水,打了個哆嗦。

「你……你要幹什麼?你進來幹什麼?你要把我怎麼樣?」

「你……殺了我!你殺了我!」

犬童嚇得繼續往後退,不明白姑娘的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你說什麼?」

「你說!是不是你……你把我殺了?」

「你說什麼哪?誰把你殺啦?」

「沒……沒殺?」姑娘說話還是結結巴巴的,語調很奇怪。

「啊,沒有,沒殺。」

「騙人!你把我殺了!」

「你這是怎麼說話的呢?你胡說些什麼呀?我沒殺你,你要是育子本人的話,應該最清楚,我沒殺你。我什麼時候把你殺了?」

姑娘那兩個玻璃球般的大眼睛一直盯著犬童。姑娘不動的時候,簡直就是個木偶。過了一會兒,姑娘好像一個上了發條的活動木偶,緩緩地改變了方向,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你……真的不知道……小池育子在哪兒嗎?」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犬童覺得,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姑娘是育子的亡靈。

「但是,小池育子……去年……到你這裡來了,對不對?」

「啊,來了,可是她回去了,回家了。」

「沒有,她沒有回家……沒有回家……」姑娘抬起頭來,慢慢地搖了搖頭。她看著牆壁與天花板的交界處,小聲嘟囔著。

忽然,姑娘劇烈地搖起頭來,大聲喊道:「沒有回家!小池育子,她沒有回家!」姑娘說著從白色套頭衫的口袋裡掏出一張泛黃的紙片,遞到犬童面前。

犬童愣了很長時間,才意識到那是給自己看的。他彎著腰惶恐地接過紙片的時候,瞥了那姑娘一眼,發現姑娘的眼眶裡噙滿了淚水。

那張泛黃的紙片是從報紙上剪下來的,由於太舊了,邊緣已經變得破破爛爛。那是一則短小的本市新聞,只有幾行字,標題是「外交官夫人失蹤」。犬童看到這個標題,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新聞的內容很簡單,只寫著小池育子的住所和年齡,以及於十一月二十四日離開家以後失蹤。

由於紙片是從報紙上剪下來的,不知道報紙具體是什麼時候發行的,但一定是去年十一月二十五日以後。犬童還記得,他把育子的衣服鎖進保險柜,讓她只穿著內衣待在辦公室那天是去年十一月二十四日。

「這是什麼時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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