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VAD SELIM 第六節

幕布拉開了。果然像佐久間君說的那樣,舞台後面搭著五層髙高的架子,上面擺滿了花和植物的盆景。架子放在舞台左右兩邊,中間位置被留了出來,從那裡,能看見後面掛著的藍色布簾。表演者們抱著樂器,掀開中間的布簾走出來後,就從放著盆景的架子中間留出的通道,走到舞台中間。

舞台上布置得就像是盆景的展示會。擺滿盆景的架子前,放置著電吉他演奏用的擴音器,和架子鼓等音響設備。舞台左邊的架子上,掛著一塊三角形的木板,上面寫著「一切靠自己的學生音樂會」幾個大字,旁邊還懸掛著許多白色和粉紅色的紙花。處處體現出高中生們獨特而樸素的風格,我認為,他們做得還真不錯。

第一組演員掀開藍色布簾,來到舞台中間,這是由兩名女生和一名男生,組成的鄉村音樂演唱組合。男生擔任吉他手,三個人圍在麥克風前面。男生先把對著吉他的麥克風,調到合適的高度,然後就開始伴奏,但是前奏彈完,該女生們唱的時候,她們由於過度緊張,而沒有開口,沒辦法,只好再從頭開始來一遍。

我一看大家上台,都和我一樣緊張,倒覺得放鬆了不少。就算這個小廳面積不大,可也是一場真正的音樂會,對這些學生來說,以前也沒有什麼機會,能在這種正式場合演唱。

說實話,演奏者們到底實力如何,我是聽不出來的,也許我還沉浸在剛才手忙腳亂地發表開幕致辭的氣氛中,沒有一首歌,聽起來有熟悉的感覺,也不知道他們唱得到底是好是壞。只不過,在遇上有的樂隊聲音太小,聽不出在唱什麼歌詞,或者在明顯不該停頓的地方,停下來之類失誤的時候,我適當降低點兒分數,就這麼湊合著給他們打著分。

這些高中生們在評委席上,安裝的裝置很有創意,一支樂隊表演完之後,作為主持人的佐久間,就會通知一聲:「下面請各位評委打分!」這時,評委坐席旁邊的白色燈泡,就同時亮了起來,各位評委舉在手裡的分數牌,全場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這些樂隊畢竟還是業餘的,表演中,經常會出現歌唱不下去、伴奏跟不上,或者中斷了以後,從頭再來等現象,但我也覺得,其中有些還是很有水平的,尤其是美國人學校的搖滾吉他手,他們表演得最好。首先,他們的英語發音非常好聽,這倒是理所當然的,唱詞連我也能聽得很清楚。日本學生中演唱民謠的樂隊比較多,也沒有打擊樂做伴奏,光是表情拘謹地把歌唱完。相反,外國學生們的搖滾樂中,加入了架子鼓等樂器後,音量就顯得特別大,加上演唱風格自然而投入,因此,我給他們打的分,總是比較髙一些。

日本高中生的樂手們,雖然表現得不夠專業,但是留給人的印象,卻十分可愛。其中大部分樂隊,都是清一色由女孩子組成的,這些樂隊中一般只配有一兩把普通吉他,採取合唱方式,演唱一些民謠風格的歌曲,歌詞也都比較簡單。

然而,其中也有幾組,完全由女生組成的搖滾樂隊。尤其有一支樂隊,留給人的印象特別深刻,吉他手是位來自美國人學校的學生,打扮得花哨而怪異,一開口就把我吸引住了。我覺得她們看上去,完全像支專業的樂隊,簡直不相信她們只是普通的高中生。於是,我給這支樂隊打了個滿分——十分。她們不但表演水平出眾,而且,幾名女孩子都長得相貌特別漂亮。

我一邊認真履行著評委的職責,一邊也偶爾會向右邊看上幾眼。我發現這些坐在輪椅上的評委們,不時開懷大笑,有時還用手跟著打節拍,看得都很高興。但是,我們覺得水平很髙的、美囯的搖滾樂隊,他們自己給的分數卻不高,反而給日本女學生組成的合唱樂隊打出高分。

過了一個多小時,演出進人了中場休息時間。佐久間君宣布休息後,台上的幕布放下了。我大大鬆了口氣,把身子靠在椅背上,正想閉上眼睛養養神,卻聽見後面有人小聲在叫我。我吃了一驚,馬上站起身,看到有幾個坐著輪椅的人,向我圍了過來,其中一位幫助推輪椅的日本女性,正在叫我。

「哦,什麼事?」我答應道,原來不是那位女性,而是輪椅上的白人青年,想要跟我說話,他口齒不大利索,發音很模糊,但還是拚命用英語,不停地說著什麼。

「他的話,您可能聽不大清楚吧?」推車的那位女性志願者對我說。實際上,即使那位白人青年的發音很清楚,我也聽不懂他說的是什麼。

「他是在問:今天晚上,御手洗潔先生一定不能來了吧?」

聽到他這麼問,我又開始感到壓力很大。而且,這時許多坐著輪椅的人,都圍了上來,我一看,那二十位左右、坐輪椅的人,差不多全都密密麻麻地圍在我身邊,連旁邊的通道,也被堵得嚴嚴實實,甚至影響了通行。聽得出來,雖然他們當中,許多人無法自由表達,但是想問的問題,全是一樣的——他們都在關心御手洗潔到底能不能來。

我實在無法回答他們的問題,也找不出合適的理由,為自己解釋。

「各位,實在對不起大家,我已經想盡一切辦法,想說服御手洗潔先生前來,但是,因為今天,有個朋友,從美國來找他,這件事是早就預訂好的。如果是昨天或者明天,也許都沒問題,但偏偏今天,他無論如何脫不開身。我爭取了好幾次,還是不行,雖然知道大家都十分期盼,但都怪我這個人能力不夠,所以,還請大家多多原諒。」

我低頭向他們鞠了一躬。有這麼多年輕人想見到御手洗潔,這實在出乎我的意料。志願者們把我的解釋,翻譯給他們聽,他們聽後,都輕輕點了點頭穌理解。看見他們的樣子,我心裡十分感動。

又有一位坐輪椅的人,想對我說些什麼,他的話一樣,聽起來含含糊糊。站在他身後的年輕女子,把他說的話翻譯給了我。

「我問你:前年的秋天,你們是不是去過一趟柏林 ?」

「是啊,我們去過。」被問到這個問題,讓我頓時吃了一驚。我下意識地回答著,同時心裡也在想著,他是怎麼知道的呢?

這時,另一個人又問了句什麼,志願者同樣翻譯給我聽:「日本也有我們這樣,因為服錯葯而致殘 的人嗎?」

「也有啊,雖然人數不多,但是肯定有。」

他聽了我的回答後,接著又說了些什麼。

「他說,他很早就對這個問題十分關心,美國有不少這類案例,但聽說日本也有,他十分驚訝。」

我點了點頭。正因為他們不得不在輪椅上生活,所以,對服藥引起的副作用,以及相關的治療問題,比一般人更加關心。但是更讓我吃驚的是,連我們的行蹤,他們都知道得十分清楚,幕間休息,完全成為他們向我提問題的時間。

「石岡先生!……」有人用日語,在身後大聲對我喊道,「我是橫濱新聞報的記者。請問今晚,御手洗潔先生能來嗎?」

一聽又是這個問題,我只能暗暗叫苦。看來連報紙,也關心起御手洗潔的動向來了。

「哦,他說,只有今天晚上他來不了,有位從遙遠的美國來的朋友來找他……」我只能又解釋了一次。這裡幾乎成了我為解釋這個問題,而召開的新聞發布會。

「他說的這位朋友,到底是誰,能告訴我們嗎?」

「這個人是誰,我還真不知道。」

「那你見過他的這位朋友嗎?」

「我嗎?……我倒是見過一面。」

「是個什麼樣的人?是位名人嗎?」

「人長得很瘦,是位黑人老頭,但看來不像是什麼名人吧。」

「要是我們身邊,發生了什麼奇怪的事情,可以找御手洗潔先生幫助解決嗎?」一位推著輪椅的女人問我。

「那當然,只要是御手洗潔感興趣的事件,我想他都會很髙興幫助解決的。」

「御手洗潔先生最近又偵辦過什麼有趣的最新事件 嗎?」另一位志願者模樣的人,在一邊插嘴問道。

「當然有了。」我答道,「但還不到能夠發表的時候。」

「我們什麼時候,能有機會見到御手洗潔先生嗎?」另一位女性問道,不知道是坐輪椅的那個人感興趣,還是她自己想問的,我告訴她:當然有可能了。

「如果大家真希望能見見他,作為今晚缺席的補救辦法,他說過明天或者後天,可以來這裡一趟。」

「那太好了,是真的嗎?」她髙興地嚎叫起來。

其他女性的臉上,也頓時泛起了笑容。其中一位說道:「這些人全都希望能見見御手洗潔先生。」

聽她這麼一說,輪椅上的人,不約而同地都輕輕點了點頭。

「我們當然也一樣,想和大家見面。」

我正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演出開始的鈴聲響了。他們這才停止了詢問,對我默默行了個禮,從位置遠些的人開始,慢慢地回到各自的位子上去了。離我最近的那位志願者,也轉過身去,站在一旁。

幕布重新拉開了。擔任主持人的佐久間先生,再次站在舞台上,介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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