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GE 第七節

一陣敲門聲咚咚咚地響了起來。我開門一看,原來是丹下警官站在門口,來的只有他一個人。

這已經是次日的上午十一點了。御手洗潔像往常一樣,起得很晚,正和早些時間,到這裡來的本宮在一起,就著紅茶,啃著麵包片當早點。一見丹下警官來訪,本宮趕緊站了起來,拍了拍落在褲子上的麵包屑。

「坐下,坐下別動,好好吃你們的。」丹下警官伸出右手制止住他說。

「不,我已經吃完了。」本宮說。

「御手洗潔先生呢?」

「把這幾口茶喝完就行了。」我的朋友回答道。

「昨天睡得還好嗎?看樣子你還很累。」

「睡得很熟。對了,E聯合會的那幾個傢伙,坦白了沒有?……你請坐這邊的沙發上,我馬上就過去。」

「我先到那邊等你。說實話,他們要是不肯坦白,我怎麼有空上你這兒來?他們和趕去的律師商量過以後,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了。但是他們說的有些事,我們完全聽不明白,所以我還得上你這兒來請教請教。咦,這位不是昨天店裡的那位?」

「是,他叫本宮。」

「換掉工作服,差點認不出了。」

「這件事情,就是從他來我們這兒開始的。他告訴我們,S店裡的便池被砸壞了。」

「便池被砸壞了?」

「對啊。昨天晚上,不是又被砸壞了嗎?每回砸壞的都是同一個便池。」

「他們為什麼要來砸壞同一個便池?」

「我也想知道,到底怎麼回事,才到這裡來的。御手洗潔先生,你不是說過,等丹下警官來了,就告訴我怎麼回事嗎……」

「御手洗潔,是不是那位得痴呆症的老人,什麼會長那位,一來店裡,就會把便池給砸壞?」

聽我這麼說,御手洗潔不禁笑出聲來,也許是我突發奇想的解釋,實在出乎他的意料。

「哈哈哈哈,石岡老弟,你的解釋倒挺有趣!……」御手洗潔看來很髙興,競一直樂呵呵地搓著手,笑個不停。

被他這麼笑話,我當然很不高興。

「石岡先生,你想過沒有,一個痴呆老人,每次一到店裡來,就砸壞一個便池帶走,這簡直是個神話故事啊。然後,再把便池碎片,帶回自己家陽台上收藏起來,這聽起來不大可能吧。老人跑進廁所里去,過一會兒抱著一個便池出來,也未免太引人注意了。而且他們昨天是第一次來,這你也聽店長親口說過了吧。不信,你可以問問這位本宮先生。」

御手洗潔說著,隨手指了指身邊那位青年臨時工。

「好,現在我簡單告訴你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說著,御手洗潔站起身來,向丹下警官坐的沙發走去,本宮也坐到他旁邊,只有我還站著。

「大概的事情經過,我昨天都說過了。這家叫E聯合會的公司,是二戰結束以後,在新橋一帶起家的黑社會組織,五十年代初,又搬到了現在的惠比壽繼續活動。在新橋時,他們取名叫川田組,現任會長橫瀨源一郎,在戰後東京還是一片廢墟時,就已經在道上十分有名了。此人能打能殺,兇狠異常,黑道上人都稱他『機槍源』。在那個年代出道,現在還活著的,也就剩下他了。

「現在的E聯合會,就是這麼個組織,這些年改頭換面,披上一件合法的外衣,而且,看來效果還不錯。他們旗下的房地產部門,到前年為止,已經取得了不錯的收益,僅在東京都範圍內,他們經營的出租樓房,就達到了十九棟。金融髙利貸部門也很賺錢,而且和他們做生意的人里,已經沒什麼人知道,他們就是當年讓人膽戰心驚的川田組了。也許是世道變得太快,原來他們的形象,已經完全改變了。

「但是,從你們昨天晚上,碰見的那幾位公司高級幹部身上,就能看出來,他們的名號和掙錢方式雖然變了,但是,骨子裡的東西還是老樣子。他們還做著不少見不得人的買賣,因此,和另一個黑社會組織——池袋的K組,有著長期的利害衝突,而這個K組也不是好惹的,照樣是戰後復興前,就起家的老資格黑社會,也是E聯合會長,期以來的競爭對手。這家K組一直在挖E聯合會的牆腳,經常派人跟他們搗亂,但是程度又掌握得恰如其分,讓人覺得,在生意場上,他們做的還不算太出格。這種搗亂,的確能讓E聯合會日子不好過,這麼下去,公司的經營也會出大問題。於是,E聯合會會長,這位脾氣暴躁的『機槍源』忍無可忍,已經向下屬下達了對K組全面開戰的命令。

「實際上,他的神智已經喪失了一多半,但是仍然還掌握著公司的經營管理大權。從黑社會的組織機構來說,不但遵從封建的嚴格等級制度,而且,還要遵守儒教的忠義仁孝觀念。會長的命令,下級必須無條件服從,無論出於什麼情況,下屬們都不得違抗。所以底下的人都知道,一旦和K組正式開戰,自己這個組織的末日就來臨了。現在已經不是靠打打殺殺的時代了。至今費盡心血、奮鬥了幾十年,才打下來的基礎和社會信用,很可能會就此毀於一旦。可是無論部下怎麼解釋,這位痴呆會長,就是聽不進去。所以,這些人實在沒辦法,只能私下裡商量出一個對策,也就是說,反正會長也來日無多,不如早點打發他見閻王爺去,因此,E聯合會的主要幹部,當下統一了認識,打算請兩個年輕殺手,對老人行刺,這才引發了這次的一系列事件。他們商定,幾個主要幹部,陪老會長出去吃飯時,讓那個殺手,突然闖進來開槍,把那位痴遲到呆的老會長打死,然後,這幾個人假裝沒有反應過來,等殺手逃跑後,再慌忙裝作去追,但是,最終還是追不上。整個情節編排就是這樣。雖然幾個兼做警衛的幹部,顯得不大光彩,但也只有這個辦法了。會長外出的機會只有這一個。

「等會長一死,E聯合會就會裝出十分憤怒的姿態,對K組提出嚴重抗議,使社會上相信此事是K組的人乾的,到了那時,K組被人誣陷,當然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申明不是自己乾的,而E聯合會也將見好就收,假裝吃了大虧不服氣,時間一長就過去了。整個設定的情節就是這樣。

「這項計畫的組織者不是別人,正是昨晚來到店裡,來的那位橫瀨春明。他是橫瀨會長的獨生女曉子的丈夫,也就是橫瀨家的上門女婿,想不到,當年這位打架不要命的黑社會老大,倒招了一位頭腦這麼好的女婿。我說的這些,大家都聽明白沒有?」

「你剛才說的這些,我們都聽明白了,可是,還有不少事情,你沒有對我們說吧?」

「我全都說過了。」御手洗潔答道。

「那便池被人砸了好幾回,又是誰幹的?那位出現在秦野大造面前的神秘女子,又是誰?你不是說過,這兩件事的關聯,就像政治和貪腐一樣,密不可分嗎?」

「我是說過。這樁事也是橫瀨春明想出來的計畫的一部分。剛才我把他的整個計畫都說過了,事情本來非常簡單。但是,這個世界上的事,做起來,往往就不如說起來那麼順利了。正當他們準備動手的時候,不湊巧,時機上出現了些問題。」

「時機問題?」

「現在已經是三月了。僅僅因為這個問題,就使得這樁起初看似簡單的殺人計畫,變得複雜起來了,你說的那兩件看似互不相關的事,都是這個原因引起的。

「如果能再等上兩、三個月,可能對他們來說,就會順利得多。可是這位老人,下的開戰命令十分強硬,完全不許他們再拖下去。所以,逼得這些人急於動手。如果不儘早把老人幹掉,那麼,這個打著大企業旗號的E聯合會,將要面臨土崩瓦解,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的危險。」

「可是聽你這麼說,我還是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是說,老人帶著幾個手下,每周的星期二和星期五,都要到S餐館來喝粥嗎?找准這個機會,開槍把老人幹掉,這事什麼複雜的呢?……」

「石岡君,你別忘了,這些人原來一次也沒來過S餐館的這家店,昨天晚上他們是頭一次來。」本宮在一旁對我說。

「咦?……哦,你說得對,可那又怎麼樣呢?這又能說明什麼呢?……」

「石岡老弟,之前他們每周去的,可不是這家川崎的S餐館,而是另一家店呢。」御手洗潔笑著說。

「不是這家S餐館的店?」我和丹下警官,不約而同地驚叫起來,互相對視了一眼,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究竟去了哪兒?」我幾乎是大喊著問道。

「石岡君,那天我們倆,不是一起看見的嗎?就是電視里的下馬小公園旁邊的S餐館啊!……」

「下馬小公園旁邊那家店?哦,就是狗澤大街沿線那家,電視里提到什麼樹,被人砍掉的那條新聞報道里,出現過的……」

「正是那裡!」

「那麼……那麼……御手洗潔,那又為什麼?……你是說,橫瀨會長帶著幾個主要幹部,每星期二、五都跑到那兒喝糙米粥……」

「是的,石岡小兄弟。凡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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