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病 第七節

我們回到警察署內的辦公室時,剛才送地圖來的、那位帶著學生模樣的年輕警員,己經在裡頭等著了。他告訴我們,經過對全市所有賓館飯店的篩查,終於發現位於新宿的CH髙層飯店裡,曾經來過兩位男女,領著一個老人,在那裡登記住宿。三人曾住在同一個房間。

可是,查找大正十一年時的出租屋的房主姓名一事,目前尚未得到確切結果。時間已經過了六十年,因此,搜尋起來相當有難度。在那時候生活過的人,現在還活著的,己經為數不多了。我想,這也很自然,即使他們還活著,有許多人早就患上老年痴呆了吧?若找不到確切的文字記載,想弄清當時的情況,似乎並不容易。

當天夜裡,我和御手洗潔兩人,仍舊回到陣內屋二層,那個八疊的大房間住宿。也許,御手洗潔又思念起那幫流浪朋友了,天剛一黑,他就出門到處尋訪他們,直到半夜也不見他回來。

第二天早晨八點左右,我被樓下陣內嚴先生的喊聲驚醒了,趕緊爬起身來。

「石岡先生,御手洗潔先生來電話找你!」

我快步跑下樓梯,迷迷糊糊中,腳底一滑,差點兒倒栽蔥摔下樓去。

「喂,怎麼啦,一大早就打電話?你現在在哪兒?」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對手己經上鉤了。剛才有人給我這裡打過電話,聽聲音像是由利井。沒提到什麼要緊的事情,只是一個勁地追問,那個牙醫昨天是不是真的被釋放了,還有現在是不是在家。我猜,他很快要上這裡來。你一定想親眼看看,故事是怎樣結尾的吧?」

「那還用問?這麼說,你現在在駒込?」

「是的,你趕緊到這兒來吧。讓陣內嚴先生也一起來,他也有資格,親眼看看故事是怎樣結尾的。」

「你是在駒込的雉井牙科診所吧?……去那裡怎麼走?」

「診所在駒込車站正南邊,就在本鄉大街旁邊,六義園的前面。到那裡一看,就能找到了,是一間很舊的木頭建造的屋子。」

「那好,我知道了。我換件衣服,馬上就來。」

「你出門後到國際大街,就能打上計程車,別忘了跟司機要發票,拿回來,以作家石岡和己的調研費名義,找我報銷。進這個家的門時要多留意,小心別讓人看見。這裡沒有後門可以進來。好了,我等著你。」

御手洗潔這號人,說起來真有點古怪。他閑著的時候,懶得像只蟲,常常睡到日上三竿也不肯起。快到中午了,才磨磨蹭蹭起了床,又傻獃獃地坐在沙發上,好幾個小時不挪窩,我每回掃地,都嫌他礙事。可是一旦有案子找上門來,他又像變了個人似的,就這樣整夜整夜地不睡覺,有時還會半夜出門,我也不知道他是在哪兒過的夜。

這一天的天氣依舊相當好,我出門後,見到御手洗潔那群渾身髒得要命的流浪漢朋友,正在排著隊,一二三四地做早操呢。我猜昨天夜裡,御手洗潔大概又跟他們睡在一起了,一想起那滿身臭味,我心裡就害怕。

我領著陣內嚴,一起走到淺草的光景大飯店門口,找了輛計程車,直奔駒込而去。雉井牙科診所很快便找到了,是一座前面圍著石牆的二層木頭房子。我們小心地躲著行人的眼光,快步走進了大門,裡面是個狹窄的庭院,擺滿許多枸橘盆景。房門上釘著一塊不大的白色牌匾,上面寫著「雉井牙科」幾個黑字,油漆已經開始剝落了。

「御手洗潔先生就在裡面嗎?」

陣內先生那雙金魚眼又瞪得溜圓,指著診所招牌下掛著的「本日停診」小紙牌向我問道。

「嗯,他說是在裡頭。」我回答後,推了推門。

門沒有關,後面站著髙髙瘦瘦的御手洗潔,伸出右手,使勁向我們揮舞著,嘴裡不斷催促道:「快!趕緊進來!……快把門關上!……」

我和陣內嚴兩人,急忙閃身進了屋,把鑲著毛玻璃的大門關上,脫下鞋進了房間。屋裡充斥著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我們換上拖鞋,進了鋪著地板的房間。

「陣內先生,你請到這邊來。」

御手洗潔領著我們,進了大門正面的候診室。這裡擺放著幾張木頭製成的長椅,右邊的磨砂玻璃門上,貼著「診療室」三個字,門在開關時,總會發出吱呀的響聲。

御手洗潔推開門,我們也跟著走了進去。

這裡也鋪著木地板,屋子中間,放著一張讓病人膽戰心驚的牙科手術椅,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椅子上。在它旁邊,就是用來在牙床上鑽洞的醫療手術器械。

「石岡君,這樁案子的最後一幕,就設定在這個舞台上了。陣內先生,你也沉住氣,一塊兒欣賞這出好戲吧。」

說完,御手洗潔便掀開東邊牆上,懸掛著的那張門帘,走了進去。我們也跟在後頭,進了裡面那間小屋。後龜山和田崎兩位警官,己經在這裡守候著,身邊還站著一位不認識的、鬍子拉碴的男子。

「陣內先生,我來向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後龜山警官,這位是田崎警官。這位就是我曾經對你們提過的陣內嚴先生。哦,石岡君,你還沒見過吧?這位便是這間牙科診所的主人——雉井宗年先生。

「好了,先簡單介紹到這裡。你們二位都還沒吃過早飯吧?……這裡還有牛奶和麵包可以充饑。你們可以一邊吃,一邊聽我把最後這一幕的劇情說明一下。」

御手洗潔說著,讓我們在他身邊的兩把椅子上坐了下來,而他自己又開始倒背著雙手,不停地在房間里來回踱步。我實在餓得太厲害,便伸手抓過一個麵包,打開包裝袋,啃了起來。

「用不了多久,一定會有一個電話打到這裡來,打電話的人不是由利井宜孝,便是金谷。內容必定是說他的父親由於牙痛難忍,急需醫生為他治療。」

「這位由利井宣孝,是不是那個臉上留有青春痘的疤痕,聲音帶著點兒沙啞,門牙缺了一角的人?」後龜山問道。

「是的,就是他。這傢伙是這幫人的主謀。」

「把舟屋敏郎先生從家裡帶走的,也是他嗎?」

「正是他。不過,當時他報的是同夥的名字。」

「那他為什麼一定會往這裡打電話?」

「原因我下面正要告訴你。他想讓這位牙醫為他父親——當然了,實際上和他並無任何血緣關係——出診看牙。那位由利井源達老先生,最裡面那顆白齒需要動手術。」

「可是,為什麼他非得選這家診所?……整個東京市的牙醫,還不多得是?……為什麼一定要認準這家診所,來請醫生呢?」

「就因為這位源達老先生,是個非同一般的人物,而且,還患有奇特的病,必須採用不同尋常的治療方法,才能解決問題。如果到一家患者多的醫院找醫生,這個消息很快便會泄露。他是想避開閑言碎語,才找到這裡來的。」

「你說源達老先生,是個特殊人物,是不是指他經常亂跳舞?……你提到的不同尋常的治療方法,又是什麼呢?」

「這個方法太特殊了,他才肯向雉井醫生支付高達百萬日元的診療費。」

「啊……百萬日元?」兩位警察和陣內先生的眼睛全都瞪圓了。

「你們也知道,這回雉井醫生打傷人後,惹上了大麻煩,連行醫資格也成了問題,因此,在以後的很長時間內,他將得不到收入,急於掙錢。因此,由利井認為,無論提出什麼要求,對方都一定會答應。另外,由於診所無法營業,這裡除開雉井醫生外,連護士也不會有。湊巧的是,雉井醫生又是單身一人,因此,消息更不容易被傳出去。只要肯多付些封口費,這件事便神不知鬼不覺了。這家小診所,可以說具備了由利井希望的各種好條件,因此我可以肯定:由利井沒有理由,不找到這裡來。大家明白了吧?」

「嗯,我看你說的確實有道理。」陣內嚴認真地思考了一番,佩服地贊同道。

後龜山警官問道:「照你這麼說,殺害舟屋敏郎先生的兇手,就是這位由利井宣孝了吧?」

「正是如此,不過,我想他並非有意殺死舟屋先生的。」

「既然並非有意,那舟屋先生是怎麼死的呢?」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那天,金谷和由利井的妻子兩人,己經在新宿的CH髙層飯店,租下了一間屋子,並帶著源達老先生住了進去,在那裡等候由利井宣孝,把舟屋敏郎帶到房間里來。事情雖己安排妥當了,但在宣孝開車,把舟屋送往飯店的途中,舟屋先生心裡越想越害怕,因此,在途經千東的十字路口時,他不顧一切地打開車門,跳了出來。不走運的是,他落地時,一頭撞在馬路上,因此意外身亡。正巧這時候,下了三十分鐘的雨,一切痕迹都被沖洗得乾乾淨淨,死亡現場未能完好地保留住,使我們很難區分,這是否是一起殺人棄屍案件。」

「……是這樣啊!……」後龜山重重呼出一口氣後才回答道,「那麼,為什麼要把舟屋敏郎先生,偷偷帶往新宿的飯店裡去呢?」

「是為了給源達老先生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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