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病 第四節

我老老實實地遵照御手洗潔的吩咐,買了包豆子餵過鴿子,就回到陣內屋吃早飯了。

隨後,我到了淺草警察署的刑事科,說要找後龜山和田崎兩位警官。可是他們告訴我,剛好發生了一樁緊急案件,他們倆昨夜出去辦案,至今未歸。過一會兒,也許他們要回來休息一會兒,於是我便坐在門旁邊的沙發上,無奈地等著他們。

可是九點半過去了,十點過去了,十點半也過去了,那兩位警察,還是不見蹤影。我己經交代過刑警科,其他認識的警察了,萬一他們從後門回來,想必也會出來找我的。

熬到十一點都過了,我怕一直等下去,就趕不上和御手洗潔碰頭了,只好決定下午再來一趙。我剛站起來,準備離開警察署的時候,就看見後龜山先生那張胖乎乎的圓臉,出現在門口的玻璃門旁邊,可是田崎先生墳有跟在後頭。

「後龜山先生!」我高興地打了個招呼。

他回頭一愣,眼珠盯著我滴溜溜亂轉,打量了一會兒才說道:「噢,原來是你呀!」

由於上次那樁飛人死亡案件,我和他一共見過兩、三回面,看來他對我還算有印象。

「看來又有什麼緊急案件了吧?」後龜山先生在我身邊坐下,我先開口問他。

「不,其實也不算多麼緊急。不過昨天晚上忙了個通宵,一分鐘也沒法睡,現在正想回休息室找個地方,躺上一會兒。怎麼,又找我有事嗎?」

我這才發現,後龜山先生兩眼通紅,眼皮像是腫起來了似的。見他滿臉疲憊不堪的樣子,求他幫忙辦的事,到了嘴邊,還是不好意思開口說出來。

「不,看你已經累成這樣,趕快好好歇一會兒吧,我下午抽空再來。昨晚發生的案子,是殺人命案吧?」

「目前還不好說。其實我們也挺傷腦筋的,案件背景,至今還沒有完全理清楚,看起來非常複雜。要說這樁案子,倒挺適合你那位朋友參與解決。」

「到底是個什麼案件?」

「是這樣的,今天早晨,有人在千束交叉路口的馬路中間,發現了六十八歲的舟屋敏郎老人的屍體。今天上午經過法醫鑒定,他的頭部顯然受過猛烈的外力打擊,死亡時間約有七、八個小時了。」

原來案件又是與老人有關的一一我立刻產生了這種想法。

「為什麼您認為這樁案子,適合御手洗潔參與破案呢?」我又問道。

「這位舟屋先生,家住兩國的五丁目附近,退休之前,一直是當牙科醫生的。昨天晚上九點半左右,他的妻子前來報案,說是一個戴著墨鏡,臉上戴著大口罩的陌生人,突然闖進家裡,硬把舟屋先生給帶走了。」

「硬是把人給帶走了?」

「他妻子就是這樣說的。據我們所知,他以前開在言問大街的牙科診所,現在由他兒子接手經營。他的妻子馬上就打電話問過他兒子,可是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

「哦,是這樣。」

「他妻子把昨晚那位戴墨鏡的不速之客的體貌特徵告訴兒子了,但他也想不出那到底是什麼人。」

「也許遇上打家劫舍的強盜了吧?」

「舟屋先生離家時,所帶的七萬四千日元現金,和一張銀行卡全都分文未動,而且,那位戴墨鏡的男子闖進家門後,還在會客廳里,和舟屋先生說過一會兒話。當時他的妻子就站在門後偷偷聽了一會兒,有些說話的內容,顯然可以作為破案線索。

「首先,那位男子自稱金谷。不過此話不大可信,我想極可能是個假名。

「然後,據說舟屋先生當時問了一句:『你是怎麼知道我的?』來人回答說,自己小時候找舟屋先生看過牙。接著來人又提出一個要求,說是請舟屋先生,再跟他一起出去一趟,保證不會耽誤他太長時間,頂多也就一個小時,如果事情順利的話,也許還能回來得更早。舟屋先生問他,要上哪兒去,來人說是就到自己家裡,如果肯陪他出去這麼一小時,他會支付至少一百萬日元的酬金。」

「一百萬日元!就一個小時?」我聽了也大吃一驚。

「這話到底是真是假,誰也不清楚,也許只是騙他出去的誘餌而已。不過,據他妻子說,來人倒是當場把五十萬現金拍在桌子上,說是先付一半定金。」

「嗯……這種強盜倒真少見,也許還真不是要來搶他什麼東西的。可是,他怎麼帶走舟屋先生沒多久,就把人給殺害了呢?」

「正是這樣。我們估計此人是自己開車去的,因為我們拿著舟屋先生的相片,問過所有的計程車公司,沒有發現哪輛計程車拉過這兩個人。而且事情發生在深夜,很難找到目擊證人。

「發現屍體是在今天早晨六點左右。由於人正好躺在十字路口正中間,過往車輛雖然很多,但都誤以為是誰喝醉了酒,躺在那裡,直到天亮能看清楚了,才有人報案,所以,屍體在六點左右才被發現。經過推算,距離死亡時間,大約已有七、八個小時了,也就是說,兇殺時間應該發生在昨晚十點至十一點之間,和舟屋先生的離家時間基本吻合。這也說明,他剛被人帶走,便慘遭殺害了。」

「原來是這樣!」

「可是我們最頭痛的就是,至今尚未弄清楚,來人為何要帶走舟屋先生,以及殺害他要達到什麼目的。此案沒有任何目擊證人,我們也對這位舟屋先生,進行了多方調查,發現此人待人處世,並沒有什麼不到之處,很難與人生怨結仇。目前警方正不知從何下手呢,因此,還想聽聽你那位朋友的意見。」

「正好御手洗潔也在淺草,過一會兒,我帶他來這兒見你們吧。」

「他也來到淺草了?這可太好了!……你告訴他,我想請他來一趟。」後龜山警官急切地說。

「那好,我會給你打電話的。我現在有點兒事想麻煩你,可是後龜山先生,你應該先好好休息……」

「我確實困得受不了了。這樣吧,我先找個地方,休息三個鐘頭,三小時後你再給我來電話吧。」

「那好,就這樣吧。」

「實在抱歉,讓你專門跑來一趟,我還沒法馬上幫你的忙。」後龜山警官和藹地笑道。

「不,這沒關係,下午我會再來找你。」說著,我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我慢悠悠地在淺草街頭散步閑逛,等到約定時間快到了,才回到淺萆寺內。我抬手看了看錶,時間正好十二點,可是,上午御手洗潔坐過的那張長椅上,竟然一個人也沒有。我又向寺內四處張望了一番,目光所及之處,根本見不到御手洗潔的身影,只有上回舉辦什麼祭祀活動時,砌成的水泥池子邊上,有一群流浪漢,正吆五喝六地大口喝著日本酒。

御手洗潔不遵守約定時間,也算不上什麼新鮮事了,尤其是和我約定會面的時候,他要能準時出現,我倒會受寵若驚呢。平常他又不愛戴手錶,若能守時那才是件怪事。

我只好先在長椅上坐了下來。天氣實在不錯,秋天的陽光曬在身上,感覺挺舒服。我只能一邊曬太陽,一邊耐心地等他了。

可是,十分鐘、二十分鐘就這麼慢慢過去了,仍完全不見他的身影。那群喝得臉紅脖子粗的流浪漢那邊,傳來的嚷嚷聲卻越來越大了。

我不無厭煩地往那邊看了幾眼,只見他們個個蓬頭垢面,圍坐在壓垮了的紙板箱上,手舉著大號酒瓶,互相謙讓著斟酒。地下擺放的髒兮兮的酒碗,一個個都裝得滿滿的,他們髙高興興地端起來碰過杯,便一口灌進肚子里。人群中不時傳出陣陣爆笑,倒也覺得其樂融融。其中還有一人,仍然躺在紙板箱里睡著,只把雙腳露出箱外,偶爾也能見他手腳亂動著翻身,看來已經醉得不輕了。

我對於這幫人,實在不能不佩服。每天都在如此髒亂的環境里待著,吃喝又不講衛生,可是也沒見他們得什麼病,照樣過得樂陶陶的。也許他們的感覺器官,早就變得麻木不仁了吧?就算給我一大筆錢,讓我跟著他們混上幾天,我也不想干。和這群人中的一個一起過日子,我寧肯選擇去死。原因之一是:我向來有潔癖,只要一天不洗澡,渾身上下包括頭皮都癢得受不了。

我正帶著幾分同情,看著他們飲酒作樂,不料他們的笑聲,卻一下子突然停住了。我定睛一看,原來那個睡在破紙箱里的流浪漢,正好翻了個身坐起來。

說了讀者們肯定不信,這位站起身來的流浪漢,竟然就是御手洗潔!

我全身的血彷彿都往頭上湧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急忙站起身,快步向他的方向走去。

「御手洗潔!」我扯開嗓門對他喊了一句。

這位混在流浪漢群中,毫不起眼的朋友,這才慢吞吞地扭頭看了我一眼,說道:「咦,石岡君,你回來了。事情辦得如何了?」

看來他也沒少喝酒,早把和我約定的時間,忘了個一乾二淨。我急忙繞到他身邊,拉住他的右手,把他挽了起來。他趔趔趄趄,連站都站不穩。見他想扶著我的肩膀走路,我急忙閃身,離他遠了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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