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高筒帽的伊卡洛斯 第五節

沒想到第二天一早,有樁大事已經在等著我了。我起床後走出卧室,無所事事地打開電視機打發時間。正在此時,一個熟悉的場面映入我的眼帘。我緊緊地盯著畫面,迷迷糊糊的腦子突然驚醒過來,發覺電視上播的正是昨晚我們去過的隅田公園的河岸邊一角。我來了興緻,坐在沙發上想看個究竟。隨著鏡頭緩緩地推進,那些熟悉的地方,如大黑公寓、赤松所居住的稻荷屋大樓和一層的鎖店都一一展現在眼前。畫面隨即固定在現場播音員的上半身上。只聽他這樣說道:「這種狀況到底是如何形成的,目前我們還完全不得而知。他擺出的姿勢幾乎就和鳥人一樣。大家可以看到,就在我的身後,對面那座大黑公寓和這邊的稻荷屋大樓之間,離地二十多米高的空中,居然掛著赤松稻平先生的身體!」

我驚訝得半天合不上嘴。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向前探了探身子,繼續聽他往下說。「剛才已經介紹過了,赤松稻平先生是個畫家,他被發現時已經氣絕身亡。兩座高樓之間連著幾根電線,他的屍體竟然俯身趴在電線上面。」

這時畫面中傳來像是演播室里主持人的聲音。

「大川先生,看來赤松先生簡直就像飛上空中,在幾根電線上散步似的,對吧?」

「確實是這樣。他的屍體北側下方,就是他的寓所兼畫室。」

「噢,還真是樁不可思議的奇怪案件!」

我嚇得目瞪口呆,從沒想到赤松先生居然會高高掛在稻荷屋大樓跟大黑公寓之間的幾根電線上死了。難道他真是在東京的夜空中散完了步,正要飛進自己住處的窗口時,突然被電線給掛住了?幾根黑色的電線在一片漆黑的夜裡的確很難看清,況且昨天晚上那麼大的霧也很少見。

我急忙跑到門口,取回報紙急切地翻看起來。可是翻遍了所有版面,也未見到任何與赤松稻平有關的新聞。報紙的許多篇幅都用來報道昨夜發生在小田急鐵路線上一處交叉道口的事故了:一輛轎車在通過道口時不幸與火車相撞,車毀人亡。

我從報紙上抬起眼睛,又盯著電視機屏幕看了片刻。畫面正中是一輛紅色的消防車,車上還載著雲梯,看來是為取下赤松先生的屍體才出動的。

我又接著看起報紙。小田急線的道口事故發生在成城的二丁目,昨天半夜零點十分左右。看來這則新聞報道正好趕得上報紙的複印時間,所以才登在了早報上。死亡司機的姓名不詳。這時只聽電視里的現場播音員又說道:「赤松先生彷彿正興高采烈地在空中騰雲駕霧,雙手伸直,臉上露出欣喜的微笑,掛在半空中。」

我把報紙扔在了地上。

這時電視里又出現了據說是赤松先生屍體的首位發現者,一名送報紙的男子,看上去是個中年人。他說話時帶著濃重的東北地區口音,在回答播音員關於發現屍體經過的提問時,他這樣說道:「今天早晨,我想大約是快到七點的時候……當時霧特別大,稍遠一點就什麼也看不見了。我走到這裡時下意識地朝上看了一眼,只見天上有一個黑色的東西隱隱約約飛在霧裡。我以為是個廣告氣球,又要做什麼新的宣傳了。可是一看又覺得不對,上面掛著的太像一個人了。於是我到這邊的大黑公寓五樓送報紙時,專門跑上屋頂平台,扶著護欄探出身子往外看。這回看得清清楚楚,確實是個人。我就對他大聲喊著:『喂——喂——你在上面幹什麼?』可是他沒有回答。我這才想到他可能已經死了,所以報告了警察。」

「那座大樓是大黑公寓?」

「就是這座。」送報的男子指著身後的公寓回答。

「咦,那棟樓房的屋頂能上得去?」

「誰都能隨便上去。」

「當時你嚇了一大跳吧?」

「那還用說!何止是嚇了一大跳,說實話當時我腿都嚇軟了。」

「這人你見過嗎?」

「你問的是誰?」

「就是掛在空中電線上的那個人。」

「不,我不認識。」

這時電視上又出現了現場播音員上半身的大特寫。

「這樁事件真像春曉一夢中發生的怪事。我們剛才已經向大家介紹過,掛在二十多米高的電線上的是位名叫赤松稻平的畫家,他就住在電線穿過的這座叫稻荷屋的大樓里。

「稻荷屋就是我身後大家能看見的這座樓房,而它對面的這棟公寓就是剛才提到的大黑公寓。兩座大樓其實都是五層的建築,高矮也都差不多。兩座樓的五層頂上有幾根橫穿馬路的電線,將它們連在一起。就在幾根電線的中間位置上,這位赤松先生呈俯瞰的姿勢死在了半空中。

「赤松先生的住所就在這座稻荷屋大樓的四層,也就是說,他正好死在自家屋子窗戶上方的位置。究竟為什麼遭遇如此意外呢?淺草警察署的警員們現在依然百思不得其解,具體的死亡原因只能等待案件偵破了。赤松先生被發現時的裝扮也很特別,身穿黑色的燕尾服和褲子,裡面是白襯衫,脖上打著黑色的蝴蝶結,讓人覺得已經穿戴妥當,準備外出赴死,不再回家了一樣。他以這種打扮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然而今天早上發現的稀奇古怪的事情不止這一樁。就在赤松稻先生死亡現場附近,也就是大約這個位置……」

隨著播音員向前走動,攝影鏡頭也跟了上去,畫面上出現了我們前一天見過的那個公園的情景。

「這裡就是隅田公園。今天早晨有人發現一位穿著入時,體態優雅的婦人醉醺醺地在公園裡跌跌撞撞地走來走去,於是馬上通知警察前來將她送進醫院進行救助。

「這位婦人看來精神受過某種強烈刺激,什麼事都記不起來,問她的姓名也說不上來。她年約四十歲,身高一米六左右,身體偏瘦,身穿一件黑色連衣裙,腿上套著黑襪,右胸上方別著一朵黑色玫瑰花飾品。」

這不是冰室志乃嗎?我不禁感到一陣疑惑。

「如果有人知道這位婦人的身份,請馬上和我們取得聯繫。」

畫面下方打出一行字幕,是聯繫的電話號碼。我趕緊拿出手邊的紙和筆迅速地記了下來。接著,我突然覺得很緊張,心臟跳個不停。我知道這位婦人是誰,正想拿起電話向警方報告情況時,電話響了起來。拿起話筒一聽,原來是湯淺打來的。我舉著話筒的手臂一陣鑽心的疼,這都是昨晚那場重體力勞動留下的後遺症。

「喂,喂,剛才的電視新聞你看到了嗎?」他在電話里問道。

我告訴他已經看到了。「看來事情還挺複雜的呢。」他又問,「既然我們知道那位婦人就是冰室志乃,那是不是應該打電話告訴警方?這事情御手洗潔先生到底是什麼意見?」我只得告訴他,那傢伙還躺在床上呼呼地睡大覺呢。正在這時,御手洗潔醒了,搖搖晃晃地走出屋子說道:「我說,石岡君,這麼早就在這兒吵吵嚷嚷地說些什麼?電視機聲音就不能開小點兒?吵得我都沒法睡了。」

一邊說著,他還一邊伸手撓了撓滿頭亂蓬蓬的頭髮。

「那麼,我先找御手洗潔先生商量商量,過一會兒再給你打電話。」

說完,我掛斷電話,轉身瞧了御手洗潔一眼,他還迷迷糊糊地睜不開雙眼,就像剛出生的小貓一樣。

「御手洗潔君,你倒真沉得住氣,睡得還挺香啊!你可知道今天出了件不得了的大事嗎?」

「什麼?出大事了?」

此人往往睡醒後就把昨天的一切全忘了。

「你是說今天早晨出大事了?」

「是啊!你沒聽說赤松稻平先生已經死了嗎?據說被人發現時整個人懸在半空中。」

一聽這話,御手洗潔的雙眼可是徹底睜開了。

「你說什麼?」

「還有,他的夫人冰室志乃,被人發現瘋瘋癲癲地出現在隅田公園裡!」

御手洗潔頓時愣住了。

「什……什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真有此等怪事?簡直讓人無法想像。」

說完,他雙手抱住腦袋獃獃地站著,看來事情的進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這可實在太讓人吃驚了,究竟出了什麼問題,才導致這樣的結果呢?」

也許是因為剛起床,他的聲音沙啞得嚇人。這時,只聽電視里的播音員接著說道:「有人把赤松稻平的照片拿到這位謎一樣的女人面前讓她看,她卻回答說:『這人能在天上飛。』接著還說:『我親眼見過幾次他飛在天上。』這句話她翻來覆去地說了好幾遍。」

「我越聽越糊塗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先去洗把臉再過來,你把事情從頭到尾再好好跟我說一遍好嗎?」

我只好一邊看著電視一邊等御手洗潔。這時電視里突然打出一行臨時插播的新聞字幕,說因事故而暫時停運的小田急線已全面恢複了運營。這時御手洗潔洗完臉回來了,我就開始對他講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我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告訴了他後,御手洗潔雙臂交叉,嘴裡念念有詞:「怪了,這到底是個什麼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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