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高筒帽的伊卡洛斯 第二節

我們一行沿著高速公路向東京方向飛馳而去時,太陽已經開始落山了。湯淺駕駛的車子在上野附近下了首都高速公路,在上野車站前向右拐。不久,他又從淺草的雷門前面的大燈籠旁邊開了過去,把車子停在隅田公園的樹叢邊上。下了車以後,我們聞到了從公園裡飄來的陣陣花香。

「這一帶就是花川戶了。」湯淺對我們說道。

近處凈是毫不考慮景觀效果而建造出來的一大片灰濛濛的大廈,以及外表顯得髒兮兮的舊樓房。大廈底部擺放著一排種在泡沫塑料箱里的樹木和花草。明明是鋼筋水泥的樓房,又在二層開出幾扇日式的窗戶來,顯得不倫不類。也許這正是淺草一帶的特色。

在湯淺的指引下,我們三人在建築物之間的小街巷裡轉了好久,終於來到一處能看見前方高架橋的地方,只見電車在高高的上方駛了過去。

「咦,那是什麼?」御手洗潔問道。

「噢,那就是東武伊勢崎鐵路線的隔離牆。這邊是松屋百貨店,裡頭就是電車的始發站。」湯淺回答著。

我突然發覺不知何時起下了霧。我們從鐵路下方穿了過去。東武伊勢崎鐵路和赤松先生的畫室所在的那座大樓中間只隔著另外一座樓,已經十分接近。從赤松稻平的畫室望過去,松屋百貨店就在鐵路隔離牆的右邊,幾乎緊挨著。他所住的這座樓的一層開著一家賣鎖的店,大概就是這座樓房的房東開的,畫著一把大鎖的捲簾門已經放了下來。樓房入口處的小門還沒關上。

「也許赤松先生早就回到自己屋子裡了吧?」

湯淺邊說邊從鎖店旁邊寫著「稻荷屋」幾個字的門裡走了進去,踏著又舊又髒的樓梯徑自往上爬。

到了四層以後,我們走過鋪著油氈地板的走廊,在走廊中段的一間屋子前面停了下來。這裡共有兩扇門,湯淺在近處的這扇門上伸手敲了幾下。

「赤松先生!」

他大喊了幾聲,可是整座樓房靜悄悄的,根本聽不到有人回答。湯淺又抓住門把手左右擰了幾下。

「不行,看來他還沒回屋,門還是鎖著。」

我們也湊上前去看了看,果然,門上釘著的合頁上掛著一把全新的銀白色鎖頭。

「要想進去看,得先向房東打個招呼,從他那裡把鑰匙取來才能打開門。御手洗潔先生,你想進去看看吧?」湯淺問道。

「我特別想進去看一看。依我的判斷,這是一起十分嚴重的事件。」

「反正我也認識這位房東,我去和他說一聲吧。這個時間也許他還在下面的店裡。只是這個人的脾氣有點古怪,有時不好說話,你們看要不要去找他?」

「那我們就一起去吧。」御手洗潔說道。

我們三人又一起回到一層。湯淺在入口處旁邊的門鈴按鈕上按了一下,接著又連續按了兩三回,一個頭頂光禿禿的小老頭露出腦袋來。

「對不起,我們想看看赤松先生的屋子。」湯淺忐忑不安地說道。

「哦,這回又有什麼新理由?」房東毫不客氣地問道。湯淺一時語塞。

御手洗潔走到樓前,抬頭往四層的窗戶方向看了兩眼,輕輕嘟囔了一句:「噢,窗戶旁邊還安了一根排水管呢。」

他回到門前,一見湯淺手足無措地不知如何回答,便上前一步替他向房東解釋道:「有消息說赤松先生失蹤了。我受他夫人的委託,正在尋找他的下落,因此得先進屋看看。」

說著,御手洗潔又掏出一張他常用來騙人的名片遞了上去。

「我是一名職業偵探,絕不會耽誤你寶貴的時間,只進去看五分鐘就出來。請打開赤松先生的房門讓我們進去吧。」

「你不是警察吧?」

「不,我和警察是兩碼事,不過我也有許多在警界任職的朋友,幾乎全國各地的警察里都有。」

「那你們就站在門口往裡瞧幾眼吧,別進去了。」

「你要真覺得不方便,那也只好這麼辦了。」

我們又隨房東回到四層赤松先生房間的門前。房東取出鑰匙打開了門,又打開了房門旁熒光燈的開關,說道:「你們就站在門口看看吧,可千萬別去動他屋裡的東西。赤松先生是個神經質的人,會很不高興的。」

正如湯淺所言,赤松先生的住處只不過是個空蕩蕩的大房間,房門右邊的地上立著一塊畫板,上面還有一幅未完成的作品。房門的左邊擺著一張床,床腳帶著四個小輪。床上凌亂不堪,像是久未整理過的樣子,床單也垂到了地板上。床上放著一頂黑色的圓頂禮帽。

能稱得上傢具的也許只有這張床,別的什麼也沒有。連電視機、收音機和立體音響這些一般家庭常備的東西都沒有,讓人體會到這位畫家日常的生活是多麼單調和孤獨。

「天花板上還穿著不少管道和電線呢。」

「這裡原來是長期當庫房使用的。」房東回答。

「門上這把新鎖是哪天換上的?」

「昨天早晨。」

「也就是你聽見赤松先生從天上飛走後的次日早晨,對吧?」御手洗潔向湯淺問道。

「什麼?他從天上飛走了?」房東睜大了眼睛,驚訝地問。

「不,那隻不過是個玩笑。也就是說,你發現赤松先生不見了以後,馬上就換上了新鎖,是吧?」

「是的,這裡附近常有些流浪漢出沒,有時會趁人不在,闖進別人屋子裡美美地睡上一覺。要是不鎖門就麻煩了。下面大樓的出入口又不上鎖,總有些來歷不明的人進到這座樓里來,我不放心,就找了把鎖把門鎖上了。」

「你鎖上門的時候,把屋裡全檢查過了嗎?」

「還檢查什麼?有什麼必要再檢查一遍?」房東莫名其妙地回答,滿臉不屑的神色。

「說得也是。」

御手洗潔一邊回答,一邊跨前幾步,雙眼把屋裡各處掃了個遍。

房間里有三個窗戶,窗下設有滑軌,靠窗戶上固定著的插銷在滑軌上的滑動來控制窗戶的開合。左側的窗戶打開了半扇。

「那半扇打開的窗戶上還掛著一根繩子呢。」御手洗潔小聲說了一句。他的視力非常出色,也只有他會在這些毫不相干的小問題上浪費精力。

「我看還是把窗戶關上吧?要不,讓我……」

「喂,不是告訴過你別進去嗎?如果要關也得過一會兒讓我來關。」房東馬上上前攔住了御手洗潔,「現在正處晚春,氣候宜人,夜晚開著一扇窗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好了,不是說看一眼就行嗎?我得把房間鎖上了。」

房東說著,關上了房門,又把鎖鎖上了。

「赤松先生能上哪兒去,你猜得到嗎?」御手洗潔向房東問道。

「我可一點兒也想不出,他又沒說過上哪兒。」房東回答。

「以前也有過突然幾天不在家的情況嗎?」

「確實有過幾回,跟誰也沒說就自己一個人出門旅行去了。藝術家從來都是獨來獨往,我也摸不透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三人告別了房東走到樓外,只見淺草已籠罩在一片朦朧的夜色中,霧氣也變得越來越濃了。我已經餓得前胸貼著後背。剛才湯淺來訪時我剛要繫上圍裙去做飯,卻沒想到轉了半天還沒吃上東西。

「喂,御手洗潔君!肚子太餓了,我們總得……」

「噓……」

御手洗潔抬起右手,打斷了我的話,我以為有什麼事突然發生了,卻只見到高架橋上一輛列車安靜地緩緩駛過,對面那座大樓後又露出了另一輛列車的半截影子。

「不就是火車嗎?有什麼好奇怪的,御手洗潔君?」我問道。

「這輛火車怎麼走得這麼慢?剛才那輛也夠慢的!」

「這附近都是高樓大廈,住著許多人。也許是怕夜裡聲音大,因此從這裡到跨越隅田川的這一段就把速度放慢了。這件事我以前曾經聽赤松先生提到過。」湯淺在一旁解釋道。

「你說得有道理。這裡火車的聲音在赤松先生的房間里一定聽得很清楚,要是速度快了就會相當吵鬧。可是,赤松先生畫室對面的那座樓不是離得更近?那裡好像也是公寓樓,裡頭一樣住著人,名字叫什麼『大黑公寓』是吧?那座公寓的另一頭,也就是靠鐵路線更近的那面,不是比這兒更吵嗎?」

御手洗潔邊說邊領著我們向大黑公寓的正門走了過去,又繞到大樓的後面,來到高架橋下。

「你們看,這座大樓的後面,幾乎緊挨著東武伊勢崎線的鐵軌了,火車的導電杆不小心都能把陽台上晾的衣服勾走,在屋子裡伸出手就能摸得著火車。這樣一來,這座樓里的住戶還不得整夜吵得睡不著覺?像石岡君你這種神經質的人就根本別想睡了吧?」

「你也別小看我,只要跟你在一起住上一年半載,這點兒噪音早就不在話下了。先別說這個了,御手洗潔,難道你就不覺得餓?還是就近先找家……」

「你就知道喊肚子餓!現在咱們哪兒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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