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光」號在十點多到達京都站。當晚,吉敷竹史就在京都站前的小旅館裡留宿。因為在東京到處調查、十分疲憊,他很快就睡著了。

睡前,吉敷竹史定好了鬧鐘,第二天早上,五點左右就醒來了。山陰本線的福知山支線,五點二十三分從京都出發,吉敷竹史迅速準備好行李,走進仍然黑暗的車站裡。

要去天橋立,只能乘坐本地宮津線。東海道線上的車站,很少有直通列車。或者等九點四十分,從京都出發的特急「朝潮三號」,那樣的話,可以直接到達天橋立,不用太費勁兒。但那趟車到達天橋立的時間,是十一點五十七分,已經接近正午了。雖然迄今為止,提款時間都是在下午,但也有可能只有這一次,神秘人物會在上午取款。所以,還是儘早趕到天橋立比較好。

五點二十三分,從京都出發的「鈍行」八三一D列車,時刻表上到達終點站福知山的時間,是早晨七點四十二分。之後再轉乘七點五十七分,開出的官福鐵道,這趟車到達宮津,是在早晨八點五十二分。在宮津就可以乘坐宮津線了,從宮津到天橋立只有一站地,若坐上九點十分出發的車,九點十六分就能到達。那時候,K銀行才剛剛開始營業。

吉敷竹史也考慮過,不在京都而是在大阪停留一晚,那樣可以搭乘福知山線的L特快「舞女號」。但還是從京都走的這條線,會比較早到達天橋立。

從車站工作人員處打聽到,山陰本線的月台,似乎在京都車站的最北端。吉敷竹史呼著白氣走上台階,穿過跨線橋式的迴廊,和幾名盛裝打扮的女孩兒擦肩而過。那些穿梭在家人間跑動打鬧、引起騷動的孩子們,也都身著盛裝。這麼早,不知道他們要去往何處。

從不同地方的人身上,就能感受到日本列島的豐富多彩。而且,不管是到日本的哪裡,當地人給人的印象,似乎都和東京人一樣,生活富足,城市裡就更不用提了。看來,相對貧窮的,就只有刑警而已。

日本國民整體變得富裕不是壞事,但倘若日本列島的每個地方,都變得和東京一樣,那就不算什麼好事了。吸引人們把東京拋在身後,出來旅行的舒適去處,在當地人的眼裡,卻是想馬上推翻,重建的貧窮寒酸之地。

來到山陰縣的三號月台,吉敷竹史覺得,這裡其實已經不能算在京都站北部的範圍內了。月台比其他地方的要短,看上去十分蕭條。然而正因如此,才保留了日本海沿岸,小城市往昔的風情。這些在日本的發展過程中,仍然能夠存留的地方,其風貌令人感覺清爽舒服,沒有被粗魯的改建工程破壞。如果要吉敷竹史自己,選擇旅行目的地的話,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去日本海沿岸吧。

吉敷竹史乘上電車。車內三三兩兩地坐著穿和服的人們。車門關閉,沒一會兒就發車了。車窗外慢慢掠過獨具京都風情的街景,天色依舊昏暗。

此時已是正月五日,因慶祝節日,而沉睡了幾日的街道,此時也開始漸漸蘇醒。雖然時間還很早,但透過車窗可以看見,已經有不少店鋪,在做著開店前的準備了。

吉敷竹史斜對面的座位上,坐著一位三十歲左右、身穿和服的女性,看著她優雅的姿態,吉敷竹史又想起了通子。

雖然在和通子結為夫婦後,兩人一同度過了五、六個正月,但吉敷竹史有關正月的印象,卻相當淡薄,甚至想不起通子穿和服時候的樣子。

這絕不是誇張。吉敷竹史的工作,就算是在正月,也很忙碌,通子有好幾次,都是一個人,回鄉下娘家過的年。連通子是否有和服……

吉敷竹史真的不清楚。即使拚命回想,也沒有什麼記憶。沒專門給她買過,通子也沒要求過。大概正因為如此,吉敷竹史才沒有關於通子穿和服的記憶吧。通子的長相,雖和日本傳統女性不同,但也不像個外國人。總之,如果穿上和服,一定會非常合適的。

結婚兩年後,日子終於穩定了下來,不論是吉敷竹史還是通子,都找到了夫妻的相處之道。因工作晚歸、或無法回家時,吉敷竹史都會儘可能提早打電話回家,讓通子不要準備他的晚餐。

通子已經將大半的精力,放在了製作雕金工藝品上,聽到吉敷竹史說無法回來,也不再在電話里,發出失望或不滿的聲音了。

迦納通子對雕金的熱情,令吉敷竹史感到放心。初次見面時、婚後共同生活期間,就連五年前在北海道重逄時,通子都一如既往地,做著雕金工藝品,絲毫沒有膩煩或放棄的跡象。她果然有做雕金工藝品的天賦。

在吉祥寺的雕金學校學習時,她的作品就經常被別人稱讚。通子自認自己的雕金技術第一,並因此感到非常自親,還對吉敷竹史說過好幾次。吉敷竹史也為妻子感到驕傲。

通子對自己的未來,有著相當明確的階段性計畫。她想在繼承了盛岡的家業後,開一家雕金工藝品商店。在這之前,她要努力磨鍊雕金的技藝,學習經營方面的知識,並且,她真的讀了不少這類書籍。

仔細想來,通子從沒說過一句,想要孩子之類的話。吉敷竹史也不記得,自己曾和她好好談過孩子的事。吉敷竹史想要個孩子,並總想找個機會和通子談談,現在回憶起來,似乎是通子在有意避開這類話題。

為什麼?像她那樣對自己的未來,計畫得如此周詳的女性,為何會完全不考慮孩子的事情呢?

並不是身體方面的原因,她不是體質弱到會對懷孕產生不安的女人。吉敷竹史和她生活了六年,對於這一點,他非常清楚。通子雖然在精神方面不太穩定,身體卻和一般人沒有兩樣。雖說不是非常強壯,但也並非那麼虛弱。

時間太早,車上只有三三兩兩零星的乘客。隨著太陽升起、早晨來臨,上車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大都是上班族。吉敷竹史還沉浸在回憶中,列車已經駛進了終點站——福知山站。

吉敷竹史活動活動肩膀,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大衣,踏上了寒風瑟瑟的月台。他忍著寒冷,等待前往宮津的列車。月台上還有其他等待列車的人,大家排成一列,都差不多和吉敷竹史一樣的姿勢。不知是否是因為此時正值正月,等車的人中,情侶很多。男與女,人類最自然的搭配。

吉敷竹史乘上福宮鐵道時,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看來,今天有可能放晴,不過,天空依舊雲海密布。列車來到被稱為日本脊梁骨的北部,這裡也還沒有下雪。然而天空沉悶,空氣陰冷,不管何時飄起雪花,都不會讓人感到驚奇。外面的風很涼,列車裡開了曖氣,玻璃窗蒙上了一層水汽。

吉敷竹史在福知山站下車,買了便當帶上車,這就算吃完了早餐。在埋伏蹲點期間,吃早餐總是不定時。列車搖晃著前進了約莫一小時,終於到了宮津站。

宮津站的月台十分老舊,支撐月台的鐵杆、作為屋頂的膠合板,還有厚厚的油漆,都令來自東京的旅客,心生一股懷舊之情。老舊而粗糙的物品,總是能使人的心變得柔軟。

吉敷竹史踏上了月台,透過柵欄往車站外看,雖然月台比較寒酸,但宮津市可算得上是一座大城市。通過站台正面的出站口,可以看見沐浴在朝陽中的灰色大樓。

宮津可是曾經傳唱著「千金散盡享今朝」,在全國極為有名的娛樂城市。街道上到處瀰漫著賣藝藝人,塗抹的脂粉的香氣。傳說哪怕是路過日本海的外國船隻,也會在不知不覺中,彷彿被呼喚般,停靠上宮津港。在江戶時代,這裡就是名副其實的聲色城市,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種感覺在漸漸淡去,現在的宮津,已經蛻變成為一個質樸的城市,往昔的繁華,都已經慢慢逝去。

從宮津到天橋立,列車一路沿著若狹灣賓士。此時天已大亮,陽光偶爾透過雲層,照進車內,使整個車廂變得十分明亮。吉敷竹史在靠窗的座位坐下,整齊排列在鐵道邊的柱子,不斷飛速掠過車窗。

列車左邊的窗外,是綿延的山巒;右邊的窗外,是一片堪藍的海洋。海面反射著陽光,閃耀出鮮麗的青藍色,令人忘卻此時是冬季。

日本海的海面非常美麗,沿岸風光也是秀美絕倫。太平洋沿岸曾經也是這般純凈美好,但現在已經大不相同了。大小城市接連不絕地佔領太平洋沿岸,一路貫穿南北,已經不存在未受都市影響的土地了。就算能找到一個沒被工廠、豪華賓館或大廈群掩埋的地方,它的某處,也必定留有人工的痕迹。

這裡卻不同。海洋還未曾遭受污染,顏色依舊湛藍,至少從車窗看去如此。樸實的建築、低矮的房屋三三兩兩地散落著,並行於高速公路上的車輛,也遠比都市裡的要少。

列車很快就駛入了天橋立站,畢竟從宮津到這裡,只有一站。海洋漸漸被民居帶取代,列車呼嘯著駛進了月台。

宮津站是個古老的地方,天橋立站亦是如此。車站時鐘指向九點十六分。銀行九點開門營業,K銀行就在距離車站,步行四五、分鐘的地方。

吉敷竹史錯過了開門時間,而且自動提款機,八點四十五分就可以取錢了。吉敷竹史祈禱神秘人物,沒有在這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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