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戶安變得十分頑固,但這種頑固,反而堅定了吉敷竹史抓到真兇的信心。

為了獨佔所愛的女人,戶安主張是自己殺了她,天塌下來也不改口。他若再繼續強調自己是兇手,就會被送進監獄,不過就算被判了死刑,他也會不發一言地就這麼死去吧。

真是變態的執著,一心想去女人身邊陪伴她。

然而,人不是他殺的這點,已經基本明確,這樣一來,就不能放任不管了。現場情況對戶安非常不利,雖然是日間行兇,卻沒有任何目擊者。案發的屋裡,還留有大量染血的戶安的指紋。

吉敷竹史為了救出戶安,還向他索要了大拇指的指紋。

吉敷竹史半強迫地拉著小谷,到戶安和死者絹代居住的千住曙町,在公寓附近打聽情況。然而,沒有人在向井絹代被殺期間,目擊到從公寓逃離的真兇。

那天是元旦假期,商店大多都關門休業了,這也是沒有目擊者的原因之一。

吉敷竹史馬上開始考慮,公寓內住戶犯罪的可能性,這種想法,其實從一開始就有了。但吉敷竹史見過這幢公寓內的大部分住戶,沒有發現特別可疑的人。而且,案發現場沒有一處,疑似真兇的指紋,也沒有任何遺留物。有的只是戶安的指紋。

這樣的情況,在出血量如此大的犯罪現場,實在非常罕見,犯人拿刀的手上,勢必會沾上血液。況且是衝動作案,不可能不留下指紋的。

兇手所使用的刀,是被害者的物品,因此,很難想像,這是計畫周詳的作案。沾滿血的刀柄上,發現了微量的毛絲屑,犯人也許帶著毛手套,這可能是沒有留下任何指紋的原因。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死者向井絹代被發現時,她的內褲,像是被人往下拉了一點兒。

房間內的窗戶都關著,並從裡面上了鎖,但正對走廊的門,卻並沒有上鎖。門口那條走廊,直接連接著公寓的玻璃大門,而那扇門幾乎是不關的,也就是說,不管是誰,都可以輕易地進入這幢公寓。公寓大門外,是條昏暗狹窄的巷子。

吉敷竹史根據有限的證據,做出了以下推理:犯人是以前和絹代有肉體交易的某個男人,他那天恰好戴著手套,來到了絹代的房間,並且,一路上沒有被任何人看到——從這幢公寓周圍的環境來看,這也並不是多麼特別的事。

他一走進房間,就逼迫絹代和他發生關係,卻遭到她強硬的拒絕;兇犯一時怒火中燒,衝進廚房,拿了把刀,殺死了絹代。行兇之後,男人謹慎地避開眾人的目光,逃走了。

吉敷竹史調査了向井絹代身邊的人。但光在她工作的古都酒吧里,與她有肉體關係的男人,就多得數也數不清,一個一個地去査不在場證明,是相當困難的。

屍體身上沒有性交的痕迹,這能證明吉敷竹史的「關於她拒絕了加害者提出的性要求」的推理。理由如果真是,因為愛上了戶安,那實在是夠悲哀的了。

可如果單單因為拒絕發生性關係,就慘遭殺害的話,未免太過牽強。這麼一來,她總有一天會被殺的。而且,男人只因肉體關係,就血氣上涌去殺人,這種事也很難想像。肯定還發生了什麼特別的事情才對。想到這裡,終於有點兒思路了。

吉敷竹史當了多年刑警的直覺,開始運作,馬上就有了新的觀點。

那就是房東。性行為被拒,再涉及金錢糾紛,說不定就會發展為衝動殺人,因此吉敷竹史的腦海里,首先浮現出房租收取人房東。

吉敷竹史將這個想法告訴小谷,他們先把房東的銀行賬戶調査了一遍。房東是一對名叫岩井的夫婦,住戶每個月會將房租匯到M銀行,以岩井照夫開戶的戶頭上。也就是說,是由住戶自主匯款交租的。

吉敷竹史和小谷來到了M銀行,要求銀行提供此戶頭匯款的詳細記錄。檢査後發現,公寓內的所有住戶,都非常守約地在每月頭五日,匯人十一萬日元左右的房租,只有向井絹代例外。平成元年(一九八九年)一整年,她都沒有匯過一次款。一直査到昭和六十三年(一九八八年)八月,才終於發現了一次匯款交租記錄,再往前査,就又沒有了。

基於這項事實,吉敷竹史認為,向井綃代與自己所住公寓的房東,也許達成了某種約定。這個約定就是:房東岩井免去向井絹代的房租費,而向井絹代不管何時,都要滿足房東的要求,獻出身體。

房東那天走到向井房裡,按照慣例,要求立刻性交,但因為某種原因,向井強硬地拒絕了,岩井被激怒,抓起了廚房的菜刀……這種交易不可能寫成契約,也無法抓到證據,只是看到岩井銀行戶頭上,不可思議的匯款記錄,吉敷竹史才隱約感到確有其事。

然而,僅憑這個就鎖定房東,理由並不充分。為謹慎起見,向井絹代的銀行戶頭,也需要調查。因為有可能不是直接匯款去岩井的賬戶,而是用了別的什麼方法,付給岩井房租。吉敷竹史可以預見,如果追問岩井,為何唯獨沒有向井絹代的匯款記錄,他很可能會說,只有她是交現金的。如果岩井真的是兇手,那就必須封住他找這類借口的途徑。

吉敷竹史與小谷刑警二人,馬上趕往向井絹代開戶的S銀行調查。銀行提供了向並絹代賬戶的記錄。

向井每個月能從古都酒吧,拿到二十六萬左右的薪水。每個月月末,這筆錢都會匯到她的賬戶上。作為酒吧里的陪酒女郎,這個薪資,簡直少得可以成為特例了。除此之外,還會時不時匯入兩、三萬的臨時收人。這些錢的來源,當然已經無法査清,在酒吧陪酒的女人,一般都會有各式各樣的臨時收入。同時也有二萬,三萬、五萬的提款記錄,可能是餐飲費、置裝費和生活費之類的。除此之外,每個月的五號,她都有提取十一萬七千元的記錄。

看到這裡,吉敷竹史不禁睜大了眼睛。這份記錄一直能回溯到昭和五十九年(一九八四年)四月。也就是說,從昭和五十九年四月開始,每個月從賬戶上,取出十一萬七千元,一個月都不曾間斷,一直持續至今。

吉敷竹史瞬間感到全身無力,他的判斷錯了。向井在交房租,房東沒有嫌疑。只不過,向井絹代和其他住戶的交租方式不同,房租中途沒有漲,應該是因為公寓已經十分老舊的緣故。

吉敷竹史這樣想著,將記錄交還給S銀行的負責人。就在這時,他的目光突然被一行小字吸引了,那裡寫著十一萬七千元的提款地點。

每個月五號,這十一萬七千元,會在同一個地方的同一家K銀行被提取。都是從自動提款機,以自動支付功能提取現金。但提款的地點實在奇怪,竟然是有名的天橋立 。

從天橋立的銀行提錢,是從昭和六十三年(一九八八年)九月開始的。在這之前,一直是從東京的S銀行提取的款子。

天橋立在京都以北,面朝若狹灣,是日本海沿岸的一個小鎮,離東京十分遙遠。為什麼要特地跑到那麼遙遠的地方,去提錢支付公寓的房租?

吉敷竹史一時想不出原因,於是,先將天橋立K銀行的所在地,以及電話號碼等信息,迅速地抄錄到筆記本上。之後,他考慮先去一趟區政府。也許在天橋立,有房東岩井照夫的情婦或親戚,他把公寓內其中一位住戶的房租,直接作為那個人的生活費。岩井在天橋立是否有親戚朋友,這一點可以從區政府査到。

吉敷竹史在區政府,對岩井照夫的戶籍信息,進行了詳細的調査,發現他出生在埼玉縣,家裡人現在也全都住在埼玉縣。照夫沒有兄弟姐妹。地處京都宮津市的天橋立,和岩井一家沒有半點關係。

岩井有兩個兒子,都已經結婚,現在居住在東京都北區。岩井的老婆也是埼玉縣人,親戚朋友也都住在埼玉縣。

從戶籍上有限的信息來看,和岩井夫婦有關係的人,沒有一個在關西地區。那麼,從天橋立每月五號,提取十一萬七千元的究竟是什麼人?……一直使用自動提款機,就是為了隱瞞姓名和聯繫方式吧。

另一方面,吉敷竹史也調查了向井絹代。她出生於福島縣的郡山市,在天橋立,也沒有一個親朋好友。她有個妹妹,已經在郡山結婚,並且育有二子,一家人都在那裡生活。似乎也和天橋立,沒有任何聯繫。

但是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從天橋立,每月提取十一萬七千元的人,不管怎樣,都應該和房東或向井一方有所關聯。吉敷竹史覺得,順著這條線索,或許就能夠破案。

如果是和房東岩井照夫有關係的人,那他的嫌疑就被削弱了。雖然天橋立的這個人,和岩井是什麼關係還,警方暫且還不知道,但不管怎麼樣,被害人向井絹代每個月都交了房租,是能被證實的。

但如果這個人是和向井絹代有關聯,事情就變得棘手了……不是嗎?向井不僅沒有交房租,還定時將一筆錢,轉匯給另一個人。如果是這樣,吉敷竹史先前,有關向井綃代與房東之間,有性交易的推想,就極有可能成立了。

弄清楚每個月從日本海沿岸小鎮,提取現金的人的身份,忽然變成這宗謀殺案的偵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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