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幕 第四場 會客室

「仔細想想……」

濱本幸三郎開口說,他的手上照例握著煙斗。餐桌旁坐著牛越、大熊、尾崎,還有御手洗和我。

「這種夜晚正適合我做這麼異常的告白,因為那個我不希望她聽見的人,已吃了安眠藥正在睡覺。」

大概是聽見不尋常的動靜,陸續有人來到會客室。除了阿南和英子,全員都到齊了。屋外的風聲依舊很強,大家似乎都睡不著吧。我望了一眼會客室的大鐘,差十分就午夜三點。

「如果你不希望太多人在場,我們幾個可以換個地方。」御手洗說。

「不,沒關係。我沒資格做這種非分的要求。這些人都嘗盡了恐懼的滋味,有權利聽我說明。不過,唯有一個要求,希望你能答應。」幸三郎遲疑起來。

「我女兒……」

「如果你想叫我把英子小姐叫起來,很遺憾,那恐怕沒辦法。因為那種安眠藥效力相當強。」御手洗明快的說。

「原來如此。現在我總算明白了。讓英子服下安眠藥的,還有在她床上點火的,都是你吧?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我記得你應該一直跟我們在一起。我都搞糊塗了。」

「這個待會兒再按照順序說。我現在要說的,如果有什麼地方說錯了,請你糾正。」

客人都若有所思的坐在桌邊。從現場的氣氛,大家都感到這個事件似乎終於要結束了。

「好。不過,我想大概沒那個必要。」

「殺害上田的動機害我想了很久。」

御手洗性急的開始說,看起來似乎在趕時間。

「不,不只這一點,這個事件的動機的確教人想不透。尤其是上田,你應該對他毫無殺意才對。然而,一想到菊岡命案,我立刻就明白了。換言之,按照當初的計畫,你想殺的只有菊岡一個人。因此你花費時間和金錢,蓋了這座別有玄機的房子。這全是為了殺菊岡。可是上田對菊岡也懷有殺意,你費了這麼多心血,如果被上田半路殺出搶先下手,那就糟了。是這樣沒錯吧?」

「我有不得不殺菊岡的理由,否則就無法做人了。前陣子,康平他們從女兒的喪禮回來後,我發覺他們怪怪的。經過我不停追問,他才說出拜託上田去殺菊岡的事。我聽了很慌,於是就說:『剩下的錢由我出也沒關係?你去取消這個約定吧。』因為我很信賴他們,所以我相信康平一定會聽我的。可是上田卻堅持不肯取消計畫。他很頑固,有點大男人主義。他自己也對菊岡抱著強烈的憎恨,聽說這是因為發生過一件小事。」

「什麼小事?」牛越刑警用公事化的口吻插嘴問。

「照我們看來,其實根本沒什麼。菊岡因為一點小事,侮辱了上田的母親。據說他母親位於大阪的房子,和鄰居為了庭院的問題起了糾紛。那個鄰居家發生火災,把圍牆也燒毀了,兩家界線變得暖昧不清,結果上田的母親好像收錢讓附近的車子停在那裡,於是就演變成官司。他母親也賭起氣來,雙方僵持不下、互不相讓,結果變成要花錢解決。菊岡大概說他母親是死要錢的老太婆還是什麼的,而且說得很難聽,讓上田打從心底憤怒。可是這並不是值得殺人的大事,哎,這種話由我來說也很奇怪吧……」

「結果你就決定連他也一起殺掉。不過,既然要殺,乾脆把它設計成殺害菊岡的伏筆,或是籍此讓警方的調查陷入混亂。所以你就在那把刀上綁了繩子,是嗎?」

「是的。」

我看了早川夫婦一眼。千賀子始終低著頭,康平的視線則一直沒離開過主人。

「那是因為在殺死菊岡時,一定要用到綁著繩子的刀,不,應該說『刀柄必須要繫上繩子』。於是為了埋下伏筆,你就在殺害上田的刀上也綁上繩子,是吧?其實殺上田的刀,根本不需要綁繩子。不過我還是有點不明白。為什麼要用繩子將上田的右腕綁在床鋪上呢?」

「那個連我自己也不明白,當時在驚慌之下,我的腦筋的確有點混亂了……我沒有用刀殺過人,也無法預料會變成什麼樣,如果他在垂死的情況下跑出去就糟了。我當時大概是這麼想的,不,這是後來我這麼想的……」

「光憑你一個人,居然能殺死自衛隊出身的壯漢,你還真厲害。」大熊說。

「是啊。所以我非用點計謀不可。我曾經和他聊過很多次自衛隊的事,他對我毫無戒心,不過就算對方很大意,如果硬碰硬,我畢竟不是他的對手。他甚至還受過特別的訓練。我怕萬一遇見別人,穿了一件夾克,用來在事後遮掩血跡,事實上那的確幫了我大忙。我本來打算先脫下來,殺了他以後再罩在濺滿血跡的毛衣上。可是這件夾克還有另一個用意,當我去他房間時……」

「你是怎麼混進去的?」牛越說。

「不,我去敲門,報上名字,就輕易進去了。當然,若是康平去找他,那就另當別論了,他根本沒想過我會要殺他和菊岡。康平說要取消計畫,應該也只說是他自己的意思。」

「嗯,你繼續說。」大熊說。

「我進入他的房間後,就脫下夾克,看著上田。如果可以的話,我打算就那樣直接拿刀刺他。可是看起來根本辦不到。他的塊頭大,我尤其害怕他的右腕。臨到要殺人時,腦袋果然變得很不正常,我一邊握緊袋中的刀子,一邊在想,要是能把他的右腕綁在床上,動手就容易多了。然而,我還是決定按照計畫進行。

「我遞上自己還算高級的夾克,說我穿有點嫌大,如果你能穿就送給你,你先套套看吧。他穿上夾克,把前面的扣子都扣好後,果然如我所料,有點嫌小。於是我就邊說」果然還是太小「,邊把刀子藏在毛衣右邊袖口,用雙手解開扣子,拉住領口往左右分開,假裝要幫他脫下,他就乖乖站著聽我擺布。我把兩側的衣襟從他的肩膀剝落時,突然用力往下壓住,由於夾克過小,他的兩臂一時被困住了。到這時候,他還不明白我的意圖。我從毛衣袖口抽出刀子,用盡全力插入他的左胸。他一定以為刀子自己從他的背後穿出來了吧。我到現在還忘不了他那百思不解的表情。

「然後我就把夾克從他身上脫下,自己穿上。毛衣的顏色很暗,噴到的血跡並不明顯。最幸運的是,我手上沒沾到什麼血。那件毛衣我藏在房間衣櫃的底層。你們怕冒犯我,沒有把底層翻過來檢查,這點算是救了我。不過我想就算現在看到,也幾乎看不出那是血跡。殺完人之後,大概有點瘋狂了,等我察覺時,他己經被我刺死了,我還把他的右腕綁在床架上。」

眾人聽到此處,似乎都受到相當大的衝擊。

「殺人者似乎將刀插進對方的心臟後還是會很不安,懷疑對方究竟死了沒有。我沒有在門閂下塞雪,是因為那時我只想趕快把門鎖上算了。」

「你製造密室是像上次那個學生說的,用那個鉛球嗎?」牛越問。

「一點也沒錯。」

「就算是在慌亂下的無心結果吧,那條手腕上的繩子可說完全達到『犯人進入密室中』的效果。因為在下一樁命案,你並未進入密室,但有這點做伏筆,發揮了很大的效果。然而,奄奄一息的上田,發現自己的手腕被吊起,就想到可以留下死亡訊息。只要把兩手向上高舉成U字型,在旗語信號中就是『Ha』。這是他偶爾學到的。旗語信號多半是用兩個動作來表示一個文字,唯有這個『Ha』是一個動作。

「可是這時出現了一個問題。光用一個『Ha』動要表示『濱本』(Hamamoto)實在太薄弱了,因為其他還有人叫『早川』(Hayakawa),於是他就想連『Ma』動也表示出來。可是『Ma』動要兩個動作,右手向旁邊水平伸出,左手在下方大約三四十度的角度向下斜伸,還有打記號的『點』這個動作,必須把旗子在頭上交叉,做出這兩個動作才行。可是他無法一次做出這些連續動作。

「於是他就用上『腳』。旗語信號是『用手揮舞旗子』做出動作,腳本來是閑著的。現在他要用腳做出『Ma』動的形狀,就變成那樣了。『點』就在旁邊地板上用血畫出,也就是那個圓的血點,這就是何以會出現奇妙的『跳舞屍體』的原因。我在這裡的圖書室查過百科全書,確定這個旗語信號的形狀。接下來關於菊岡榮吉命案的部分……」

「等一下,御手洗,還有很多問題,不是嗎?」我說。

客人也竊竊私語,似乎跟我有同感。御手洗在這種時候,因為他自己早就知道了,所以說得很草率。

「雪地上的那兩根棒子呢?」

「偷看我房間的那具人偶呢?」

「遲了三十分鐘才發出的悲鳴,也請你解釋一下好嗎?」

眾人紛紛提出疑問。

「這種小事?……好吧,首先該從哪個說起呢?這都是互有關聯的。石岡,兩根棒子的問題你應該懂吧?要消滅雪地上的足跡,比方說彎腰倒退著走,邊用手抹去足跡邊往回走,也是個方法啦,也就是說,來回都走同一路線,可是這樣不夠完全,立刻會被拆穿。那麼該怎麼辦呢?很簡單,再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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