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漫談關於兒童散文創作

《少年文藝》編輯部一直讓我寫《關於兒童散文創作》的文章,我卻一直覺得寫不出什麼。因為我已經寫過《關於散文》這個題目(見去年出版的《小桔燈》),我所能說的也就是這些了。至於兒童散文,當然就是寫給兒童看的散文,要注意到兒童的特點,這似乎也是大家知道的事情了。我總感到:講解一件事物,不能光是空洞地、抽象地講。沒有實物做個「例子」(這裡我避免用「樣板」或「榜樣」這樣的名詞,因為它們都有「典型」的嫌疑),講的人就講不出其所以然,聽的人也摸不著邊際,特別是關於創作,不能不具體地談些創作經過,至於主題是否挑選得好,素材的剪裁、取捨是否簡練,只能有待於讀者的評定了。

前些日子,我曾為《北京日報》的副刊《廣場》寫了一篇《孩子們的真心話》。趁著我記憶猶新,我不妨把這篇東西的素材和我的構思經過,對大家談一談。

首先,我認為給兒童寫作,對象雖小,而意義卻不小,因為,兒童是大樹的幼芽,為兒童服務的作品,必須激發他們高尚美好的情操,而描寫的又必須是他們的日常生活中所接觸關心,而能夠理解、接受的事情。所以我極其喜歡法國作家都德的那篇《最後一課》,他寫得入情入理,看了使人感激奮發,永遠不會忘記!

「四五」運動是聲震天地、氣壯山河的一次偉大運動,這偉大運動中的各個側面,都有許許多多的作者們用各種不同的文學形式來抒寫過了。不但現在有許多好作品(《於無聲處》這個話劇,就是一例)產生,將來仍然不斷地會有許多好作品,由此產生。

在周總理逝世後的幾天里,我只參加了向總理遺體告別的儀式和人民大會堂的追悼總理的大會,我並沒有到天安門廣場上去。但是家裡的年輕人和孩子們,幾乎是每天都去。一個孩子回到家來,感動而興奮地說:「天安門廣場上,停著千千萬萬輛沒有鎖上的自行車,居然沒有人偷,這真是奇蹟。總理把人心都變好了!」他這話是有感而言的。在「四人幫」橫行的時候,法紀蕩然,偷車還算是違法亂紀中的一件小事!但是孩子們對於這種「小」壞事,是常常遇到、聽到,而痛心疾首的!因為看到千千萬萬沒有鎖上的自行車,居然沒有被偷,他由驚訝,而安慰而喜悅,而有了希望,認為有了像總理這樣一位頂天立地、正大光明的人物在上面指引,我們的「人心」會「變好」的,我們社會的前途是美好光明的。

事過兩年了,而這孩子的幾句話,總在我的腦子裡迴旋。

新年前,《北京日報》副刊的一位編輯來看我,要我給《廣場》寫一篇紀念周總理逝世三周年的短文。但是紀念總理的好文章太多了,關於總理的感人事迹也太多了,在我答應她的時候,對於我要寫什麼,還一點沒有把握。只在元旦那一天,和一位朋友談到《天安門詩抄》,引起我「靈機一動」。我就把一些事實串連起來,寫成了這一篇。至於素材方面:元旦那天許多朋友來賀年,這是事實;我替朋友搞一本《天安門詩抄》,也是事實;那個孩子曾寫過抄過許多「反擊右傾翻案風」的兒歌,也是事實,但是他不是寫了一本,而是寫了三本!同時,丟了新自行車的不是他的爸爸,而是我的一位朋友(雖然他好好的新車上曾丟了一隻鈴兒);那一次帶他到天安門廣場去的,不是他的媽媽,而是他的姨媽。我讓他爸爸丟了車,媽媽帶他去,只為的是使這氣氛更「緊湊」,更「親切」一些。

這種以當事人或一個第三者,來敘述一段完整故事的寫法,我從前也做過。三十年代,我寫過《冬兒姑娘》(見《冰心小說散文集》),七十年代,我寫過《益西曲珍的話》(發表在《北京少年》),和《烏蘭托婭的話》(發表在《天津文藝》)。

古人有詩云,「鴛鴦綉罷憑君看,不把金針度與人。」我繡的既不是光采奪目的鴛鴦,我手裡的針,更不是一枚「金」針!但我確是把我的針法講了出來。因為別人的文章,無論多好,我也是只能欣賞,不能替他來講創作經過的。一九七九年一月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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