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霧裡傳來腳步聲,一下一下向我跑過來。腳步聲之間的間隔很短,一聽就知道對方在很認真地做著練習。

深夜,從公司聚會回家的OL下條章子有些擔心。她本能地縮起身體,貼著水泥牆,加快腳步往家走。

突然,夜霧瀰漫的街道中央出現一個人影,冷不防站在下條章子面前,嚇得她慘叫了一聲。來人穿著黑色夾克,黑色頭髮梳攏在腦後,臉上還戴著蛙鏡。不久,這個身影便一陣風似的離開了,擦身而過時她不禁鬆了一口氣,心頭卻湧起更強烈的恐懼,幾乎使她不支倒地。因為,下條在剎那間瞥到蛙鏡裡面是血肉模糊的赤紅色肌膚。

下條章子可以聽到身後持續的腳步聲,還能不時聽到女性發出的驚恐喊聲。聲音逐漸變小,那個人越跑越遠了。

下條章子意識到那就是傳說中的蛙鏡男。自己看到了蛙鏡男,並以觸手可及的距離和他擦身而過。身後的那些女性也和自己一樣,遭遇了蛙鏡男。而且由於過於恐怖,她們紛紛發出了尖叫。

下條章子嚇得腳有些抖,她很慶幸蛙鏡男並沒對自己做什麼。稍稍站了一會兒之後,下條章子加快了步伐。她想要早早趕回家,卸妝後鑽進柔軟的被窩裡;或是泡上一杯溫熱的紅茶,慢慢地喝上幾口平緩心情。

前行的路被夜霧填滿,分不清方向,連二十米開外的路都看不到。章子小跑著拐入通向公寓的狹窄小巷。

光線突然轉暗,巷子里沒有燈,前方的路越發難以辨認。昏暗狹窄的巷子已完全被濃霧吞沒,等上一陣眼睛才能習慣黑暗。但章子沒時間,她摸著黑不斷前行。這條走過無數遍的小路,如今竟彷彿從未來過般陌生。

黑暗小巷的盡頭出現了一個黑影般的物體,孤零零地立在眼前。它一動不動地靜處在黑暗之中,如同旋渦深處。章子小心翼翼地向它靠近。

靠近後才發現,那黑黢黢、猶如岩石般的物體遠比想像中還要龐大。隨後,章子看出這個物體還帶著某種顏色。

終於,章子發出一聲驚呼。那竟然是一個人的身體!黑糊糊的人類屍塊,橫在狹窄的巷子中央,擋住了章子的去路。想要從這裡過去,就必須從這塊如岩石般黑黢黢的屍體上邁過去。

章子會尖叫,還因為屍體周圍的石頭已被鮮血染成黑色,血跡還在不斷擴散,甚至已流至章子腳下。章子首先想到的是,沒想到人的身體里竟存著如此多的液體。之後冒出來的念頭是,自己是踏著血走過來的。看看橫在路中間的屍體,再回想到自己剛剛踏著他體內的血液而來,章子不禁覺得噁心,於是再次驚聲尖叫起來。

章子的尖叫非但停不下來,反而愈發高亢。屍體令人厭惡,應該是位男性,體積巨大。這位素昧平生的男性俯卧著,背後插著一把菜刀。

巷子里沒有半個人影,那慘不忍睹的物體擋住了章子的路。不知道為什麼,章子沒有就此折回,反而在不明就裡的強大引力作用下慢慢走近那個物體。

章子看到一把刀扎在屍體身上,但僅憑這一點還無法斷定這就是致死的原因。從上衣袖子可以判斷出死者穿著一件灰色的外衣——只有袖子還保有本來的顏色。換句話說,上衣的其他地方均被染成了其他顏色。尤其是寬厚的後背,呈現出赤黑色,如同岩石一般。是血液浸透衣料,將其染成赤黑色的。死者身上被胡亂扎了很多刀,殘忍至極。章子獃獃地看著,心想,如此瘋狂地反覆刺向一個人,就算僅憑一把刀,也可以置人於死地。

毫無疑問,這是章子第一次親眼看到屍體,她不由得有些貧血的感覺。外加醉酒,章子覺得胃裡的東西都要湧出來了。她甚至能聽到喉嚨里傳來汩汩的討厭聲音。

章子把手提包抱在胸前,哭泣著蹣跚返回大路。幸好剛一走上人行道,就遇到一名年長的女性。章子突然大哭起來,抓住這位素不相識的女性的雙手,向她訴說自己剛才所見。

這名年長女性不停安撫章子,並從章子的手提包中拿出她的手機,幫忙報了警。

前一晚無法入睡的砂越,回家後早早上了床,準備睡覺。然而剛剛入睡,就被田無打來的電話吵醒了。

「喂,砂越,是我。我們可能搞錯了!蛙鏡男又出現了!」

剛接起電話,砂越就聽見田無這樣說道。

「什麼?在什麼地方?」

「野之上町。現在應該還有小巴士,你能立刻出門嗎?」

「能!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僅僅是蛙鏡男出沒的話,田無前輩應該不會特地打來電話。

「他殺了人!有人被殺了。」

「死者是誰?我們認識嗎?」砂越問。

「你猜是誰?是棗田!TOMAHAWK的棗田社長!」

「棗田……」

砂越喃喃念著這個名字,看向空中的黑影,並思索著蛙鏡男殺死棗田的意圖。

「棗田義人在野之上町的巷子里遇害了。死狀很慘,後背挨了許多刀。」

「兇器是刀嗎?」

「是菜刀,挨了有二十多刀,也許更多。側腹部被扎得慘不忍睹,連腸子都流出來了。」

「真過分啊,這麼恨他嗎……」

「也許是相當痛恨吧。」

「有目擊者嗎?」

「很多人目擊到了。光是和飛奔的蛙鏡男擦身而過的目擊者就有十個,據說蛙鏡男選了條比較熱鬧的大路逃跑,向車站方向跑去了。」

「有行兇時的目擊者嗎?」

「現場在一條黑暗狹窄的巷子里,因此沒有目擊者。只目擊到蛙鏡男從大路逃走而已。」

「可津田他……」砂越有氣無力地說道。

「嗯,沒錯,津田當然還扣押在咱們的拘留室里。」

聽了田無的話,砂越更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了。

「還好沒公開說我們抓了蛙鏡男,不然可太丟人了。」田無繼續說道。

「看來案子還沒有解決,而是剛剛開始啊!」

這是蛙鏡男的第二次行兇。砂越只要想到這件事一旦報道出去,市民便會陷入恐慌之中,就難免心情沉重起來。這樣下去,遲早會招致市民的責難。

砂越坐上開往小山的小巴趕到現場,那條小巷早已人山人海,連記者都趕來了,正在外圍為不准他們進入抗議。

「前面就是棗田的家。」

田無剛一看到砂越就立刻如此告訴他。

「棗田太太說,這邊好像有個棗田常去的酒館。他或許在回家的路上先去那兒喝了一杯,反正走一刻鐘就到家了。據說棗田經常這樣喝一杯再回家。然而今天,在回家的路上,混賬蛙鏡男從身後追來,在他後背亂刺一氣。棗田似乎喝得醉醺醺的,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便宜蛙鏡男了。」

「有人證明棗田今晚喝得醉醺醺的嗎?」

「他老婆啊,說剛剛接到棗田打來的電話,說他正在酒館,馬上就回去。」

「酒館叫什麼名字?」

「那酒館叫葫蘆傳,加藤和林他們兩個去問話了,也許能打聽出些什麼。如果棗田喝酒的時候——也就是臨死之前——發現了什麼不尋常的事情的話。」

「屍體還在巷子里嗎?」

「在,要看看嗎?」

「好。」

田無和砂越分開人群,走到棗田橫屍的地方。砂越從上至下端詳起來,仔細觀察刺傷的情況。

「怎麼樣?有什麼看法嗎?」田無問道。

「嗯。第一下扎在腰間,沒想到偏低位置的刀傷比較多。最後一刀扎在右肩胛骨緊下方,但因為被害者翻倒在地,才使這一刀看上去像致命傷而已。」

「的確如此。」

「傷口數量非常之多,這也出乎我的意料。」

「兇手一定十分痛恨死者才扎了這麼多刀吧?」

「也許吧。雖然我們見多了這種刺殺致死的案子,但這次我總覺得不像蛙鏡男做的。一般病態殺人惡魔只要給對方的心臟致命一擊就好。」

「嗯……這個嘛,倒也不好說。還有別的發現嗎?」

「刀子是穿透外套扎入死者體內的,加上被害的一方因緊張而渾身肌肉緊縮,很難把刀扎進去。所以,假設兇手這樣握著刀柄,就必須用另一隻手的手掌抵住刀柄尾端、靠在身上,將整個身體的重量加在刀子之上,從死者身後動手,也就是要一鼓作氣地衝過去才行。」

「嗯,你說得沒錯。」

「這樣我們通常會用左手握刀柄,右手抵住刀柄尾部,將其靠在腹部,抵住身體,對吧?」

「是啊,沒錯,的確如此。」

砂越說到這裡稍稍停頓了一下,思索起來。

「這樣的話,要是從背後刺來,刀傷應該集中在後背偏右側才對,您說是吧?可是眼前這個屍體卻是左邊的傷口較多。」

「還真是,流出腸子的傷口也在左側腹部,那裡被兇手扎得一塌糊塗。」

「是啊,這也就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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