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位於東京都福來市盡頭的野之上町籠罩在鮮有的夜霧之中。剛剛還飄灑著的宛若輕霧般的雨,在不知不覺中蹤跡全無,轉而下起厚重的霧。附近的樹叢湮沒於白色霧靄之中,隱匿了身形,卻始終能夠聽到它們被風刮過時發出的不安響動。

巡警田中修騎著自行車在町內巡邏。由於這一帶遠離繁華街道,因此一過了晚上八點便人跡罕至。

眼看快到晚上九點的時候了。

夜晚的街道一片寂靜,連車子的聲音也沒有。田中剛剛悠閑地踩起腳蹬子,就聽到自濃霧中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似乎有人正全速奔跑著。那腳步聲越來越近,好像是朝這邊跑過來的。

是誰在練習跑步吧?田中巡警這樣想。但腳步聲的間隔很短,聽起來像在集中精神、全力以赴地奔跑著。

突然,一個黑色人影裹著一團霧氣出現了。那是一個身著黑色外套的男人。他無視田中巡警,如同一陣疾風般從田中身旁跑了過去。

因為附近的街燈將那個男人的臉霎時照亮了一下,田中被嚇了一大跳。

男人的那張臉很怪異。他的臉上戴著蛙鏡,是類似於滑雪選手或自行車選手佩戴的那種純黑四角蛙鏡。

在街燈的照射下,能看到蛙鏡的裡面。鏡片後是那個男人充血的眼睛。殺氣將眼白染紅,看起來就像從眼睛裡流出了血似的。

他的皮膚也很怪異。雙目周圍的皮膚也是通紅通紅的,血肉模糊,黏糊糊地反著光。正是蛙鏡下那塊猶如溶化剝落後、裸露出紅黑色肌肉一般的皮膚,令巡警感到心驚肉跳。

巡警的古董自行車剎車捏閘時發出刺耳的噪音。田中的腳踩在柏油路上,回頭看向那個奇怪的男人,猶豫著是否該叫住他。然而,男人的背影早已融入霧中,消失不見了。

原本打算試著追過去的田中,剛要用力踩腳蹬子,但轉念一想,還是放棄了。於是,他重新開始巡邏起來。騎了一會兒車後,巡警的心情漸漸平復下來。怎麼可能會有臉上裸露著肉的人嘛。絕對是我看錯了。一定是這不尋常的夜霧使我產生了幻覺。這樣轉念想過之後,田中繼續悠哉游哉地驅車前進。反正只不過是巡邏而已,並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野之上町有個被俗稱為煙鋪一條街的地方。儘管如今町內的煙鋪已經不算常見,但是零零散散的還有三家鋪子。而在鄰町,煙鋪什麼的早就關張大吉、徹底滅絕了。這個煙鋪一條街的三間煙鋪像約定好了似的,都由老婦人蝸坐在玻璃櫃後看鋪子,靠著賣些煙啦口香糖之類的打發餘生。

當田中路過其中一間名為缽呂屋的煙鋪時,那家的玻璃門「嘎啦」一聲打開,一個高個子男人跌跌撞撞地從裡面跑了出來,跑向馬路。巡警剎車時再次發出刺耳的捏閘聲。那個人聽到聲音一下子轉過臉,看了過來。

「不好了!有人遇害了!」那人大聲喊道。

九月十日。缽呂屋看店的老婦人遇害後被發現。晚九點,名為實相寺秀雄的人去那間煙鋪里買煙。正是他發現了屍體,並向偶然路過煙鋪的巡警報了案。

犯罪動機恐怕是單純的盜竊。衣櫃的每個抽屜都被拉了出來,值錢的東西也許被洗劫一空了。之所以說的不是那麼確定,是因為在這個家裡,只有看鋪子的缽呂富美子孤零零一個人而已,並沒有能夠確認失物的家人。

不過,在有人居住的家裡總會有些值錢的東西。因此,理所當然地認為遭竊才是。然而衣櫃里卻什麼都沒有——無論是鈔票也好珠寶也好,或是戒指啦寶石之類的東西都沒有。通常來講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警方才推斷為遭竊了。

缽呂富美子的丈夫早在十年前過世。儘管住在臨町的兒子兒媳偶爾過來探望母親,但是這位七十有八的女性基本上靠賣煙和傳統鄉野小點心維持生計。餓了就在鋪子里的廚房做些粥飯,再從附近的鋪子或是超市裡買些小菜回去,一個人胡亂應付著吃。

在老婦人遇害的不到十平方米的地方,玄關、走廊、內廳以及廚房均堆放著盛有傳統小點心的盒子。衣櫃就放在鋪地板的房間外的走廊上。出入口有兩個地方,分別是前面的玻璃門和裡面的後門。

現場有幾處明顯特徵。首先,衣櫃前面的走廊上丟散著香煙。這是種通常被稱作無濾嘴的PEACE牌香煙,最近已經很少見這種無濾嘴煙了。

雖然煙散落在走廊上,但是哪裡都沒有盛放它的東西。香煙一共五十根。一個煙頭也沒有,每一根都是全新的。警察和鑒識小組均懷疑這五十根散亂著的無濾嘴煙有什麼特殊的意義。不過,這裡畢竟是煙鋪,說不定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用意。

其次,關於殺害老婦人的兇器。那似乎是鋪著榻榻米的和式房間內放置的座鐘。座鐘是圓形錶盤嵌入式的,大理石材質。據推測兇手就是用這個座鐘的底部毆打被害者的頭部及頭部左側。指針停在八點四十一分。那應該就是老婦人遇害的時間。

指針靜止不動,可玻璃錶盤卻沒有碎裂,被害者的頭骨甚至亦無凹陷骨折。由此看來,兇手行兇時下手並不是太狠。通常這並不能導致死亡,但是富美子的心臟一向不太好,遇襲遭害的衝撞導致她的休克性心臟病突然發作。

死者的嘴旁和榻榻米上,均有斑斑嘔痕。但嘔痕極其微少。房間只有不到十平方米,在正對大路的房間一角,擺放盛有煙草的玻璃櫃後的一隅墊著坐墊——富美子看店時就坐在那裡。

被害者倒在坐墊旁。頭部正對著坐墊,那附近有個放電話的小桌子。從富美子倒地方向推斷,她被由馬路進入鋪予里的賊追逼著,原本打算用房間裡面放著的電話報警,跑向電話的時候,富美子的腦部自後方被砸,從而引起心臟病發導致死亡。不過電話並沒有被人動過,聽筒也好好地放在電話上。

裡屋衣櫃中的錢財盡失,擺放在放煙草的玻璃櫃邊的小型收銀機中還留有三萬幾千日元。警方推測,應該是因為和式房間開著日光燈,從馬路上能看得一清二楚,因此小偷有所顧忌。

還有一點不可思議的是,警方挪動屍體後,發現屍體下面竟然藏了一張五千日元新鈔。屍體下面藏了一枚紙幣已經有些不合常理,而更加奇怪的是,五千圓紙幣上方還有一道黃色的熒游標記。

那道熒光線畫在五千圓紙幣上端,粗細均勻,寬約五毫米。一點摺痕也沒有的新鈔上畫著一道黃色的熒游標記,這件事給警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這是銀行畫上去的什麼記號嗎?」一名姓田無的老刑警向身旁的人問道,「每張鈔票上都有這個標記嗎……稍後有必要向銀行方面確認一下啊。」

現在將近深夜十點,接到報案是九點左右。從福來警署趕來現場調查的刑警共有四人。兩名穿著制服的警察在外圍布置完警戒線後,進屋站在堆放著小點心盒子的玄關處。其中一名警察就是在店前接到報案人實相寺舉報的田中巡警。

「喂,誰在那兒?!」

年輕的砂越刑警向裡屋喊道。洗手池上方的窗子外露出一張人臉,看起來像是個年輕男人。聽到警察的怒喝,那張臉一下子消失了。

玄關處的田中巡警立即打開玻璃門跑出屋去,他在霧氣中全力奔跑,繞到房屋後面。不過等他跑到的時候,男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

砂越走到洗手台邊,碰了一下一側的木製後門,門竟然打開了。砂越感到有些意外。他單腳踩在後門玄關處放著的拖鞋上,打開木門,伸出腦袋,看到玻璃窗附近種著一棵小小的無花果樹。

「算了,連人影都沒了。」田中巡警站在無花果樹旁,邊說邊望著腳下。

剛剛下過小雨,使得土質變得鬆軟潮濕,上面有看起來像是男人腳印的模糊痕迹。

「看得出鞋印嗎?」砂越問。

「有是有,但鞋底的紋路……看不出來啊。」

「這樣啊,我知道了。」

田中從外面慢慢繞了回來,自玄關一直走到和式房間的門口。砂越也回到那個房間,微微點著頭。

「可疑的傢伙嗎?」前輩田無刑警問砂越。

「這個,不好說……深更半夜的,那傢伙從那邊的小窗子偷窺進來,看著還像戴了蛙鏡似的,我覺得有點兒奇怪。」砂越回答道。

趕來的鑒識小組得出的結論是,從屍體的情況推斷,預計死亡時間為八點四十一分。

而後,鑒識小組在被認定為兇器的座鐘上檢驗出疑為兇手的指紋。兇手似乎沒有戴手套。鑒識小組的石田從指紋全新這點推斷,這枚指紋毫無疑問是兇手的。

田無點著頭哼了一聲,提醒道:「這可是我們的工作,你越權了。」

見田無毫不領情,石田如是說:「當然你們應該也注意到了……」石田邊說邊指著老婦人倒地時頭部所在的位置,「被害人面向電話倒下。因此兇手應該是這樣從後面纏住死者,並用座鐘從後面毆打死者頭部的。」

「沒錯。」田無點點頭。

「被毆打的部分在這個位置。頭部的左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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