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甲斐留廣之死 第四節

吉敷借了一條毯子,在醫院裡的沙發上睡了半宿。磯田茂跟吉敷一樣,也是在沙發上睡的。其實他應該回家,沒有必要在醫院裡過夜。

吉敷早上七點鐘起來,在醫院的院子里散步的時候,磯田茂也跟著他。吉敷去附近的快餐店吃早飯的時候,磯田茂也跟著他。

吃完早飯回到醫院大廳時,磯田茂的兒子和親戚朋友們都來了,個個臉色都很難看。吉敷見他們在互相安慰,就悄悄離開了。

吉敷去那個中年醫生的辦公室看了看,人不在。打聽了一下,中年醫生姓蓑田。

回到昨晚睡覺的沙發上,吉敷坐下來等蓑田。等了大約半個多小時,穿著白大褂的瘦瘦的蓑田出現在樓道里。吉敷趕緊站起來迎了上去。

「警察先生,早上好!您來得可真夠早的呀。」蓑田好像不知道吉敷是在醫院的沙發上過的夜。

「甲斐佳子怎麼樣了?」吉敷問。

聽吉敷這麼一問,蓑田馬上皺起了眉頭:「急著審問她,是不是?」

「不是審問,就簡單地問幾個問題,怎麼樣?」

「我不能說很高興地接受您的請求。不過嘛,今天早上她倒是吃了早飯。這樣吧,您再等半個小時,半個小時以後,您跟她少談幾旬,怎麼樣?」

「那好吧。」

「但是呢,她的精神狀態還是非常不好,談的時候,請您考慮到這一點。」

「明白了。」

半個小時以後,吉敷敲了敲甲斐佳子的病室的門。答應的是一個當班的護士。

推門進去一看,這個病室是個單間。穿著病號服,蓋著被單,臉色蒼白的甲斐佳子在病床上坐著。旁邊的護士正在收拾早餐用過的碗筷,見吉敷進來,默默地向他鞠了個躬,就端著碗筷出去了。

甲斐佳子經過昨天晚上那一通折騰,變得非常憔悴。她的眼窩深陷,脖子上的皮膚耷拉了下來。吉敷拉過一把椅子,在她的病床前坐下。

「昨晚睡好了嗎?」吉敷問她。

甲斐佳子抬起頭來,瞪了吉敷一眼,然後低下頭去:「怎麼可能睡好呢?」

看來問話不會很順利。對於甲斐佳子來說,丈夫的死無論如何都是一件痛苦的事。如果甲斐留廣是被人殺害的,為了抓住殺人犯來找他的妻子協助還好辦些。

「關於你家先生,我還想問你幾句話。」吉敷硬著頭皮開口了。

甲斐佳子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話了:「你想問什麼?你不是已經問這問那地問了很多了嗎?還想問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

吉敷緊緊閉著嘴唇,認真地聽著甲斐留廣的老婆說的每一句話。

「我什麼都不知道!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你還是要問,就是因為你翻來覆去地問,我丈夫才死的!都怪你!是你害死了我丈夫!」甲斐佳子說著說著突然抓起枕頭向吉敷砸過去。

枕頭砸在吉敷的胸口上以後開始往下滾落。為了不讓枕頭掉在地上,吉敷一把將其按住,使其停在膝部。

「你丈夫是不是在為錢的事情發愁?」吉敷帶著幾分挑釁的口氣問道。她的丈夫綁架了一個無辜的孩子,而且非常遺憾,這是事實,不能連問都不問就算完了。

「沒有為錢的事情發愁!都怪你!你要是不來我家,我丈夫就不會死!你殺了我丈夫!你不認為你殺了人嗎?」

我沒有不那樣認為呀——吉敷心想。

「你腦子太不正常了!難道你一點兒都不認為你自己做錯了什麼嗎?」甲斐佳子有些歇斯底里了,還想抓起什麼東西來砸眼前這個警察,可是在床上找來找去什麼東西都沒找到。

「我,以後可怎麼辦哪!我,一個人可怎麼活喲!」

但是,吉敷心裡有一桿秤。甲斐佳子的悲痛跟磯田茂的悲痛是不能同等對待的。他肩負著一個刑警的責任,應該怎麼做是早就想好了的。

於是,吉敷非常冷靜地說了下面一番話:「太太,我想非常遺憾地告訴您,您的丈夫策劃綁架了巨人隊主力投手川口的兒子,這已經被我們的初步調查所證實。我想,您是他的妻子,跟他朝夕相處,難道沒有發現他最近有什麼奇怪的舉動嗎?如果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舉動,您也應該從他的神情舉止方面感覺出某些不正常。這是我的工作。這樣再三再四地追問您我心裡也不愉快,但是不問又不行。希望您能夠理解我的難處。請您告訴我,最近,您丈夫有沒有什麼異常?」

聽了吉敷這番話,佳子慢慢平靜了下來:「異常?怎麼說呢?一切都是老樣子,一個和和氣氣的好丈夫。要說有什麼異常,那就是老有一輛白色的車在我家附近轉。」

「白色的什麼?」

「車!白色兩廂轎車!」甲斐佳子又亢奮起來。

「您是說,有一輛白色兩廂轎車老在街上轉?」

「是,一連兩個鐘頭,老在同一個地方轉,我一直在陽台上看著它轉!」

吉敷見甲斐太太打算說下去了,就靜靜地聽著,不再打斷她。

「每到星期二下午三點就開始在我家附近轉。九月十號也是星期二,那輛車又在那兒轉,我覺得奇怪,就下樓去看,看見開著那輛車轉的就是我丈夫。我回到家裡以後,丈夫還給我打電話來著。那時候,那孩子不是已經被綁架了嗎?我丈夫沒有綁架那孩子,我丈夫他被你們冤枉了!」

這女人神經錯亂了吧?她說的這些也太不著邊際了——吉敷想。

「您是說,您丈夫給您打電話來著?」吉敷不動聲色地問。

「是啊。」

「那是幾點的事?」

「四點五十五分。那時我特意看了看牆上的掛鐘。」

「四點五十五分?九月十號四點五十五分您丈夫給您打電話來著?」

「是的。」

「您丈夫是在哪兒給您打的電話。」

「以前的同事土井家裡,G物產公司的同事。」

土井——吉敷迅速地把這個名字記在本子上。他認為以後有必要去G物產公司調查一下這個人。

「甲斐太太,再問您一件事,您在銀行里有存款吧?」

「有啊,怎麼了?」

「您丈夫也有存摺嗎?他是不是在別的銀行里存了錢?」

「我不知道!關於我丈夫的事,我一概不知道!」甲斐太太又要歇斯底里了。

這時候,蓑田大夫進來了,看了一眼抱著枕頭的吉敷一眼,說:「今天就到這兒可以嗎?剛才,一個叫小谷的來電話說,他正往這邊趕呢。」

「啊?是嗎?」吉敷站起來,把枕頭還給了甲斐太太。

在醫院大門口,吉敷碰上了小谷。兩人簡單商量了一下,直奔G物產公司。

到人事科一問,還真有土井這麼一個人,原來是資財部的,跟銷售一科的甲斐留廣認識。於是,吉敷他們就去找土井。土井說,自從甲斐留廣辭掉G物產公司的工作以後,他們一次都沒見過,連電話都沒打過,當然,九月九號和十號甲斐留廣也沒有去過他家。

甲斐留廣肯定是在騙他老婆,九月九號和十號,他綁架了那個叫川口宏的孩子,住在帝國飯店裡。

吉敷他們在G物產公司人事科得到了甲斐留廣的照片。他們拿著照片去了一趟帝國飯店。帝國飯店的有關人員不但認出了甲斐留廣,還幫助他們查出九月十號四點五十五分甲斐留廣曾打過一個電話,這個時間跟甲斐佳子說的完全一致。

飯店方面根據電腦記錄證實,甲斐留廣九月十號四點五十五分從帝國飯店打出去的這個電話只有短短十八秒。以前調查的時候,吉敷忽略了這個電話。

凡是接觸過甲斐留廣的飯店工作人員看了照片以後都說,雖然當時他帶著口罩和墨鏡,但基本上可以斷定就是這個人。

吉敷和小谷在帝國飯店前邊的人行橫道過了馬路,進入日比谷公園前邊的地下通道。下樓梯之後有一個小賣部,甲斐留廣在這裡問過小賣部前邊的紅色公用電話的號碼。那天上班的售貨員正好在,看了甲斐留廣的照片以後說,沒錯,肯定是這個人。

倆人順著地下通道繼續前行,來到地鐵二重橋前站,找到了當時的站務員。站務員不敢肯定就是這個人。他說,每天接觸的人太多了。不過,想了一陣之後又說好像是這個人。

該確認的都確認了,就剩下那個叫川口宏的孩子了。

九月十八號星期三,吉敷打電話問清楚孩子放學回家的時間之後,跟小谷一起來到了位於橫濱市旭區的川口家。

川口家的宅邸建在山丘的中部。吉敷和小谷乘坐相模線列車,在希望之丘站下來,走了很長一段時間,才遠遠看見了川口家的房子。

坐車來川口家似乎不太合適,離車站太遠了,而且都是上坡路。雖然已經快到九月下旬了,長長的上坡路還是走得吉敷和小谷滿頭大汗,氣喘吁吁。

「甲斐租一輛車綁架川口的孩子,可以理解。」小谷一邊爬坡一邊開玩笑似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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