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惡女岬,美國13

八月二十九日,我們乘坐著玲王奈駕駛的梅賽德斯穿過新奧爾良市區,向惡女岬疾馳。破舊的白漆木屋、街頭玩耍的黑人小孩,這樣的情景徹底破壞了過去我們對美國南部的良好印象。

一輛深褐色的福特車緊緊地跟在我們後邊。從我們的車裡向後看,只見兩個戴太陽鏡的男子坐在裡面。他們似乎是曾去橫濱拜訪過我們的兩個男子。

「你開車兜風的時候也常帶著他們嗎?」坐在後排的御手洗問道。

「我能夠完全自由活動的時間,一周最多四天,否則就是違約。」

「哎呀,太辛苦啦!」

「其實不用這麼緊緊地跟著,他們早就知道我們的目的地,跟著也沒有意義吧?」

「今天我們要去的地方,恐怕連你自己都不知道呢。」御手洗說出了這樣奇怪的話。

「難道不是去惡女岬嗎?」玲王奈滿腹狐疑地通過車內的後視鏡看了一下御手洗。

「那隻不過是要去的地點之一。我們真正的目標還要再向前,一個超乎你想像的世界。」

玲王奈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太好了,什麼地方?」

「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或許還有點危險。我正在考慮是不是應該帶你去。」

「我要去,別想把我扔下。」

「我非常想這麼做,但沒辦法。過些時候會需要你。」

「能聽到你說這樣的話,我真是太高興了!」

可能是認為和玲王奈進行這樣的對話比較危險,御手洗沉默了,望著窗外,反思自己的言語。

玲王奈的車很快出了郊外,道路兩旁是美得令人驚訝的田園風光。沒有人家,到處都是白色的牧群。之所以令人驚訝,是因為這裡的風景酷似蠻荒時代。

有的地方長著高大的古樹,枝繁葉茂,鬱鬱蔥蔥,常春藤的枝蔓如同裹著白骨屍體的破衣服,密密麻麻地垂著。我的眼裡又出現了一片開闊的沼澤,裡面彷彿有遠古生物在蠢蠢欲動。沼澤內還生長著無數其他的植物,十分茂盛。如果在這樣的沼澤里迷路,恐怕就再也無法出來了。

就在這時,汽車開近了一塊圍著鐵柵欄的荒地。柵欄里似乎是一座工場的廢墟,牆壁骯髒,雜草叢生,煙囪里還升騰起滾滾的煙霧。

這就是美國。和英國的田園風光完全不同,這裡是兩百年前由健壯的男人們開拓出來的家園。因為這裡還有綠意,所以也不算太差。可一接近海邊,綠色植物就明顯減少了,好像踏入了惡魔的領地,周圍都是凹凸不平的岩石。

岩石大多為灰色,也有磚紅色的混雜其間。這附近人跡罕至,我不禁有些擔心。

「吃的東西怎麼解決?還是先到超市買些東西再來吧?」我說道。

「裝潛水用具的包里有點吃的。」玲王奈回答。

右側的車窗外面是綿延不絕的岩石,接著前方出現了一座磚紅色的廣場,廣場中央孤零零地立著一株大樹。玲王奈減速,把車停在了樹下。這裡簡直像奧輕井澤的「驅鬼」景區一樣。從這裡開始到埃及島就只能靠長時間的步行了。後面兩個保鏢乘坐的福特也停在旁邊,車後揚起了一團灰塵。

「啊,諸位,男人的工作總是很辛苦,非得一直忍耐到自己葬禮的前一天不可啊!」御手洗看見他們從福特車裡出來,就用英語說道,「你們和她的契約期滿之後,可以做我的保鏢。我每天只在家裡和圖書館之間往來,你們可以一個在我的房間里,另一個在圖書館裡,這樣大家就都方便了。」

御手洗的口氣格外認真,但是依我看,如果做了他的保鏢,實際工作量的變化應該不會太大。一旦開始工作,他就可能在馬車道喝著紅茶的下一個瞬間,馬上動身飛往北極。

御手洗討厭任何束縛,所以他也不能理解玲王奈這樣的女性居然能忍受長時間被保鏢跟隨的工作氛圍。

玲王奈從車子的後備箱里拿出兩個大旅行包,兩個保鏢則把它們扛到自己的肩上。他們還不知道這包里都裝著什麼。

我們五個人開始了近一小時的荒野遠足。美國南部的炎炎赤日絲毫不比非洲遜色,我轉眼之間就汗流浹背了。御手洗覺得兩個保鏢太辛苦,於是勸他們把白色的夾克脫下來,由他來拿一會兒。但他很快就厭倦了,又把衣服塞給了我。

極目遠眺,光禿禿的岩石地帶鴉雀無聲。這裡就是死者的海岸,時而傳來風聲和潮水的氣息,慰藉死去的魂靈。

岩石地帶的道路曲折難行,上上下下十分費力。不僅如此,道路還特別狹窄,幾乎容不下兩個人並排而行。雜草東一塊西一塊的,有的還夾雜著小花。總之和埃及的沙漠區別不大。我們擦著汗水走了四十分鐘,突然間,「當——當——」,不知從哪裡傳來了類似教堂一樣的鐘聲。

「這個地方居然有教堂?」我問。

玲王奈笑著搖搖頭說:「不對,這是浮標鍾。」

「浮標鍾?」

「對,海里有一個浮標,上面是一個金屬鍾,它的周圍有四把小錘,海浪劇烈的時候,浮標搖動,小錘就敲打金屬鍾,於是就發出了鐘聲。」

「啊,原來如此,那麼鐘聲就表示……」

「海浪的劇烈程度。」玲王奈回答。

我們繼續前行,一直來到海邊的高台上。強勁的海風吹來,讓汗流浹背的我們立刻感到心曠神怡。

我面向大海,此時的感受久久不能忘懷。一望無際的墨西哥灣在腳下延展開去,空氣乾燥,陽光熾烈,遙遠的海面上似乎撒上了無數藍色的亮片,光彩奪目。這裡與我們常看到的日本平靜的大海相比,別有一番氣勢,令人心潮澎湃。

於是我停在這裡小憩,感受著海風。當我把臉向右偏轉的時候,不禁發出低聲的驚嘆。

遠處的海邊,一座美麗的建築正放射出莊嚴的光芒——金字塔矗立在那裡,細碎的白色浪花圍繞著它。

它的下半部分是石砌的,和我們曾經看到的吉薩第一金字塔一樣,而上半部分則用玻璃製造,就如同遙不可及的寶石,在海面上熠熠生輝。

「水晶金字塔!」御手洗用日語說,「那是預言家的小把戲。諸位,在這透明的金字塔前,文明將顯露出它的本質!」

金字塔周圍荒無人煙,在這裡沒有吉薩那樣虎視眈眈攬活兒的導遊。這座金字塔的美毫不張揚,晶瑩純粹,還有那捨棄富貴和虛名的古埃及文化研究者的探索奮進精神,都深深地震撼著我的內心。

「諸位,休息時間結束了,讓我們上路吧。我們所追求的一切,都在那裡等待著我們呢。」御手洗說。

人們攀登富士山的時候,始終可以望見山頂,而腳下的路卻無比漫長。這裡也是如此。在岩石上爬上爬下,在石縫中間往來迂迴,雖然是一直朝著海邊的方向,但玻璃金字塔卻並不是那麼容易接近。

海水退潮後留下的水窪,就像現代流線裝飾藝術一樣三三兩兩交疊在一起,還有水窪中機敏遊動的小魚,算是大自然給予長途跋涉的我們的一絲安慰。

我們好不容易到了日本橋。正值退潮,遠處的岩石都露出了水面,上面還附著有海藻與海螺。海水嘩嘩地衝進岩石的縫隙,又刷刷地退去。

踏上橋頭,波爾·阿萊克森的金字塔巍然聳立在眼前,給人的感覺與吉薩的金字塔截然不同。

首先吉薩的金字塔建在褪色泛白的岩石上,上面似乎撒了一層灰土,可是惡女岬深灰色石島上的金字塔則顯得很精緻。

當然,與吉薩金字塔經歷了五千年的風霜相比,這裡的金字塔竣工不過數年時間,所以一切都是嶄新的。也許是石質不同的緣故,埃及的石頭髮白,而這裡的岩石則近乎灰色,稜角依然銳利規整,而且因為上半部分用鋼架和玻璃建造,這個金字塔似乎更摩登一些。

日本橋位於金字塔的北側,所以我們一過橋就向東走。據說這個金字塔是吉薩金字塔的翻版。不錯,親眼看到這兩個龐然大物時所受到的震撼很相似,東西方向的寬度也大體一致。

只是這裡並不存在「阿爾·馬蒙盜掘孔」,而在稍高一點的位置,有正式的出入口。

如果是沒有見過埃及金字塔的人來到這裡,想必會驚訝萬分。這是堪稱世界第一的嶄新的金字塔,埃及島因此而得名。它幾乎佔據了這座小島的一大半面積,確實別具一格。

順著金字塔的東側向南走,可以看到位於金字塔東面有一扇中世紀城堡一樣的大木門,這是埃及金字塔所不具備的特色。再繼續往南就可以望見那個圓筒形的塔樓,還有連接圓形塔樓頂端和金字塔南面的空中棧道。

「先看看理查德的死亡現場吧?」玲王奈說。

御手洗點了點頭。

玲王奈的保鏢好不容易將搬來的兩個大包塞進二樓的房間,而我們則沿著圓形塔樓的螺旋狀樓梯慢慢向上攀登。

每沿圓形塔樓轉一圈,我們的視野就明顯地開闊一些,眺望金字塔的角度也一點一點地發生著變化。就如同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