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新奧爾良,美國4

「玲王奈小姐,那邊就是馬丁克的房子……」在凱迪拉克老爺車的后座上,理查德·阿萊克森用他那特有的微微沙啞的聲音說。

陰天下,那邊是六根巨大石柱支撐的寬敞宅邸的廢墟。窗戶的玻璃碎裂了,屋頂崩塌下來,在骯髒的玄關門柱之間也沒有大門。

「在全盛時期,從這座莊園的大門到宅邸之間有一公里長的道路。現在的莊園一部分成為國道用地,而從我們現在的車中就可以望見過去的宅邸。在一百年以前,馬丁克莊園中好像還有一條街道,眾多的黑奴小屋鱗次櫛比。到現在,這一切都不可想像了。」

理查德·阿萊克森說著,把打火機湊近了叼著的雪茄:「可以嗎?」

這也就是問一下,其實他已經把雪茄叼在了嘴裡,並且打火機就在雪茄前面一公分左右。

「我並不贊成您這麼做,但如果您實在喜歡抽就請便吧。」

「實在過意不去。我沒有這費加羅雪茄就好像活不了。我的肺十分健康,就連特雷尼醫生都不禁止我吸煙。儘管如此,我還是感受到了日本女性的隱忍美德,您已經是個名人了,可還能做到這一點,真令我感動。所以,貴國生產的半導體能夠享譽全世界。對我的公司來講,貴國的產品的確是巨大的威脅呢!」理查德向窗外吐了口白煙,「那些非洲人的簡陋住地呈一字型排開,但那不是主要街道,從大門到由希臘風格石柱組成的玄關才是馬車道。現在寬敞的宅邸已經凋敝,石柱上爬滿了常青藤。這就是屍體,一個文明的屍體。」

「這個家族的後代怎麼樣了?」

「他們家沒有後代,因為一件事,子孫都斷絕了。」

「因為什麼事?」

「這可說來話長了。尼克,開車!

「……不錯,這件事在這一帶婦孺皆知。簡單地說,就是白人太太生出了個黑人嬰兒。年輕的丈夫怒不可遏,要把那個黑人情夫扔到開水鍋里去煮死。奴隸領班見狀想要制止,結果雙方廝殺起來。

「最後,奴隸領班從四處掃射的少主人那裡奪過槍支,殺掉了老主人和少主人,追隨領班的奴隸也同時合力把幾個白人保鏢殺死。附近的警備隊當然不會允許發生這種事情,抓住了暴動的黑奴,將他們折磨致死。真是殘酷啊!」

「怎麼處理嬰兒呢?」

「黑奴嬰兒在出生的瞬間就被殺死了,年輕的太太接著徹底失去了蹤影,馬丁克家族就這樣消失了。一個家族言不盡的榮華富貴,現在只剩下了廢墟。」

「混血的嬰兒總是被殺掉嗎?我一直覺得奇怪,白人和黑人的混血兒不能出生嗎?我讀過的書里對這一點都沒有做出什麼說明。」

「被殺掉的,是白人太太生出的黑人嬰兒。如果反過來,事情自然就不一樣了,」理查德冷笑了一下,「就是說,女黑奴可以生出白人嬰兒。」

「那不仍然是生下了混血兒嗎?」

「玲王奈小姐,關鍵不是生不生的問題。稍有些姿色的黑人女子,要找出十五歲以上還沒有懷孕的很難。」

「是誰的孩子呢?」

「當然是她們白人主人的孩子。事實上,白人主人一買來女奴,基本就會把她們強姦。」

玲王奈嘆了口氣:「真難以置信。」

「是啊,這不是什麼光彩事。」

「那麼那樣的孩子都被生出來了嗎?」

「生出來了。」

「那,也在農莊里,就是在他們父親的農場里長大?」

「不,都被賣到其他地方去了。」

「那黑奴母親怎麼辦呢?」

「母親也被賣掉啊。因為,使黑奴懷孕的白人主人主要考慮自己白人妻子的感受。而賣掉孩子,則是因為不願在自己的莊園里奴役自己的骨肉。當白人的孩子鞭打自己同父異母的兄弟時,他們不願作壁上觀。」

「太殘酷了,太殘酷了。」玲王奈蔑視地說。

「這種事情在百年以前的這裡司空見慣。自從使用新奧爾良這個法國地名,由法國統治開始,這裡街上就到處都是黑奴。這裡的年輕男子,要找年輕順從的黑人女性可以說要多少就有多少,讓他們和白人女性結婚他們似乎還很為難,他們不知怎樣對待高傲的白人女性才好。日本沒有奴隸的故事嗎?」

「沒有。」

「不管哪個國家的文明,都不可能從不存在奴隸啊,玲王奈小姐。」

「在日本不曾有奴隸。」

「玲王奈小姐,這我可怎麼也不相信。你還是再仔細讀讀歷史教科書的好。」

「日本沒有這麼悲慘的事情,這是對女性的侮辱。正如您剛才所說的,日本正是抗拒了用役使奴隸換取自我享樂的誘惑,才製造出優秀的半導體來的。」

「這樣歸根結底的話,自己豈不是成了奴隸?」

「我想不是的。」

「好了,玲王奈小姐,和你這麼漂亮的人交談,這樣的內容的確不太合適。讓我們換一個話題吧。惡女岬的水晶金字塔怎麼樣?您還喜歡吧?」

「當然比馬丁克家的廢墟和奴隸市場稱心多了。」

理查德·阿萊克森笑了一下:「還是不要這樣牢騷滿腹了。您這樣的人能感興趣,就是我的榮幸呢。」

「的確是很珍貴的建築,富有詩意。沐浴著夕陽的玻璃閃閃發光、海水的氣息、退潮後殘留在水窪里的小魚、隨著波浪搖動的浮標鍾偶爾發出鐘聲……所有這些,就是在冬天也令人感到無限溫暖,成為痛苦過去的安魂曲。」

「對了,我想起來了!您在成為明星之前是位詩人,從您嘴唇里吐露出來的隻言片語也比惡女岬的風景要優美得多。但是……您好像很討厭奴隸?」

「不是那樣。剛才您不是也說過嘛,奴隸解放後,白人與黑人結成夫妻的也很常見。」

「對。」

「白人丈夫娶黑人妻子往往得到寬容,但是在白人妻子嫁給黑人丈夫的情況下,黑人可能遭到私刑處治。」

「是啊,這個問題很微妙。」

「微妙?」

「怎麼說呢,大家會認為這種情況下的女性是風流好色了。您怎麼看?」

「我並不這麼覺得。只是奴隸……實在是一種可鄙的制度,卻激起人們貪婪的慾望。」

理查德把雪茄扔出窗外,好像專註地聽著玲王奈的講話,好色的眼睛一直盯著她看。玲王奈抬起下巴,擺出了趾高氣揚的側臉。

「那個金字塔是誰建造的?」

「是我的哥哥,波爾·阿萊克森建造的。」

「聽說他好像是位藝術家。」

「那小子啊!」理查德發泄起來,「如果說藝術家都有些瘋狂,從這一點上講,他倒是夠資格了。真是個怪人,討人嫌,又缺乏協調能力……」

「啊,我喜歡這種類型的人。」玲王奈微笑著扭過臉來看著理查德說。

「那太遺憾了。不管是惡女岬還是費城,他都蹤跡全無。這已經是兩年以前的事情了,也有人說他到埃及去了,也說不定已經死了。」

「聽說他是學者?」

「他最初堪稱阿萊克森家族的秀才,但後來就漸漸落後了。在英國的高中畢業後,偏離了父親讓他研究化學或經濟學方向的命令,留在了哈佛的考古學研究室。」

「是個情緒型的人啊。」

「只是性格偏執專註而已。您也是這樣嗎?」

「我並不偏執,但的確很想出名。」

「對自己的現狀感覺如何呢?」

「我感覺自己就像是夜總會裡的舞者,真想早日踏上正式的舞台。」

「我哥哥並非如此。他對金字塔如痴如醉,發誓要解開金字塔之謎,文獻資料一直不離手。英國和法國關於金字塔的研究資料很詳盡,於是他去了歐洲和埃及。失去聯繫後,他又突然回來了,在惡女岬建造了這麼一個金字塔。分給他的遺產那時恰好到手。」

「您的哥哥為什麼要建造金字塔?」

「他沒有詳細說過,只是說為了實驗……」

「實驗?什麼實驗?」

「不知道,我們普通人不明白的。但他的金字塔是完全與埃及吉薩的金字塔尺寸一致的複製品。還有就是說過緯度和經度之類的。我從哥哥那裡只聽說過這些,本來我們的關係就不是很親近。」

「金字塔裡面空蕩蕩的,地上鋪著沙子。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不知道啊。」

「金字塔旁邊圓筒形的建築是什麼啊?」

「瘋子的想法,說不清啊。但是如果只有金字塔那個車庫一樣又大又傻的地方,就連個睡覺的地方都沒有,所以在旁邊又建造一個可以睡覺的地方吧。」

玲王奈陷入了沉思。就要接近惡女岬了,車窗外的人煙漸漸稀少起來。

「您對建築感興趣嗎?」

「當然,我曾想做個建築學家,但是現在不可能了。」

「但是做一個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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