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藍色列車的幽靈 第六節

「我見過這篇文章的作者。」吉敷讀完文章後說道,「但我沒聽他說過在隼號列車上跟那女人一起吃過飯。」

「哈哈,這位七平先生看來是個愛虛榮的人,他想假裝自己有女人緣吧。」

聽中村這麼說,吉敷只能苦笑,眼前浮現出小個子、稍胖、頭髮略稀的長岡的模樣。長岡的臉上有一對小眼睛,相貌很普通,年紀也接近五十歲了吧。而且,他不僅外表普通,性格上也老實木訥。難以想像這樣的人敢握住在列車上初次相識的女人的手。所以,吉敷雖然口裡沒說,但心想這篇隨筆散文不過是反映長岡內心的願望罷了。

中村是地道的東京人,從任何方面來看都是辛辣的男人。吉敷如果說出自己的看法,中村必然會拍手贊同。但吉敷不急於回應他的看法。他伸手拎起眼前的電話話筒,翻找筆記本中的電話號碼,然後撥號。

「這裡是長岡體育用品店。」電話那頭傳來女店員的聲音。問她長岡七平先生在嗎,女店員說請稍等,沒多久電話那邊傳來記憶猶新的長岡謙恭的聲音。吉敷告訴他自己就是前幾天上門拜訪的刑警,又說剛剛拜讀了他發表在旅遊雜誌上的大作,對方連聲說不敢當。

「聽說大獲好評喔。」吉敷信口開河說道。

「哪兒的話。不過是寫得比較通順而已。」長岡的回答謙遜之中帶有得意的感覺。

「在列車上,你與千鶴子小姐打得一片火熱喔?」被吉敷這麼一問,長岡在電話那頭「啊」了一聲。吉敷本來不想用盤問的語氣,但很明顯長岡在電話那頭尷尬了起來。

「我不知道你還跟千鶴子小姐一起用過餐呢!」

「嗯……」長岡支吾著。

事後想想,吉敷覺得自己的提問方式不大好,但當時並未察覺。長岡一定為文章暴露了自己的戀愛情結而感到難為情。「你和千鶴子小姐是一起吃的早餐吧?」

「啊……」長岡依然支支吾吾。

吉敷記得見到長岡時只聽他說過早上在餐車見過九條小姐,會不會是自己記錯了呢?「你們一起吃飯了嗎?」吉敷再問一次。

「嗯,哦,啊……」長岡不知應該說些什麼,聲調中充滿羞愧的感覺。

「真是樁有趣的案件。」看著吉敷放下話筒,中村說道。

「非常奇怪的案件,很難理解。我是平生首次遇到如此稀奇古怪的事情。」吉敷說道。

「讓我看看《相機A》雜誌。」中村說道。吉敷拉開抽屜,取出雜誌交給中村。

「名不虛傳,果然是個美女!」中村使勁用手壓了壓貝雷帽的頂部。

「這個女人是什麼人?」

「銀座的小姐。」

「噢,那是秋田來的了?」

「不,老家是越後。為什麼你說秋田呢?」

「哦,她是越後美女嗎?以前的銀座小姐,大多來自秋田的雄物川流域,其次是博多一帶。」中村經常會炫耀一下他廣博的知識,但多半是些古老的話題。「聽說這女人死後臉皮被剝去了?」

「是啊。」

「好像奇幻電影啊。」

吉敷無言以對。他自己就好幾次有過這種感覺,但在潛意識中還是會抗拒這種想法。

「剝下的臉皮要用來幹嘛呢?」中村問道,「再說,我們能確定這個越後美人在隼號列車出發時已經死亡了嗎?」

「不,現在還不能斷言。十九日清晨五點左右,也就是說隼號列車……」說到這裡,吉敷翻開手邊的列車時刻表,邊看邊說,「正好從廣島站發車吧。這是九條千鶴子的死亡推定時間的下限,也就是說,她不可能活著到達下一站岩國。」

「有人見到這女人下車嗎?」

「她在熊本站下車。」

「什麼時候到達熊本的?」

「上午十一點零八分。」

「是十九日的上午十一點零八分嗎?」

「對。」

「如果立刻趕回東京,恐怕也要到十九日黃昏才能到吧……能不能把死亡推定時間拉近到十九日黃昏呢?」

「我也這麼想,但法醫科認為絕對不可能到這麼晚。船田那傢伙信誓旦旦地說,如果那女人十九日下午才死的話,他就辭職不幹了。」

「既然那傢伙這麼有自信,我們也不能不信了。」

「最重要的還在於那個女人的屍體在十九日一大早,也就是清晨六點半左右,就被人發現了。」

「這是怎麼回事?」

「離死者公寓五十米左右的一棟大廈里住著一個落魄的作家,他好像經常用雙筒望遠鏡窺視那個女人的房間。」

「那是變態色情狂了,難得他竟成了協助警方的好市民。」

「他通宵趕稿,在天剛亮的時候拿著雙筒望遠鏡跑到陽台,發現對面公寓里的女人死在浴室里。所以,中村兄剛才所說的可能性就完全不存在了。」

「哇,這倒是真的不可思議。十九日清晨六點半——這目擊時問可靠嗎?」

「可靠。」

「如果是真的話,那可就是超自然現象了。清晨六點半時列車隼號開到哪裡了?」

吉敷再度拿起列車時刻表翻閱。

「德山附近。隼號列車五點二十分從岩國站開出後,六點五十七分到小郡站。比它早一班的特快寢台車『櫻花』號會在兩者之間的德山站停車,但舉號在兩站之間並沒有停車,所以清晨六點半時,隼號列車大概在德山站附近吧。」

「但此時九條千鶴子已經死在浴缸里了,而且被附近的變態色情狂發現……」

「如此說來,我剛才的假設是完全不可能存在了。」

「是呀。」

「其實,連我自己也不相信,或許是孩子氣的想法吧。」說罷,中村陷入沉思。稍後他再度開口,而且似乎要逐字確認般地慢慢說道:「有這麼一個女人,她一直想搭乘單人寢台的藍色列車,但在列車出發的前一個半小時被謀殺。假設這是已確定的事實。接著,有人將女屍的臉皮剝去。可是,應該已經死去的女人,或者說有著相同容貌的女人,又接著搭上藍色列車……」中村說完後再度陷入沉思。

「中村兄,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什麼?你不明白嗎?」

「荒謬?」

「實在太荒謬了。」

「就像你所說的,這是奇幻電影里的情節啊。」

「最近聽說精密的整容手術頗為風行呢。」

「整容手術能移植女人的整塊臉皮嗎?恐怕還做不到吧……」

「我不知道,因為我不是醫生。或許是拿去當做整容手術的樣本吧。」

「也可能拿臉皮去做另一張面孔。」吉敷說完後不禁笑了起來。但沒多久,他內心開始產生陣陣的騷動,笑容隨即消失。他想起剛才讀過長岡的文章。那裡面有段幽靈女的自白——我喜歡月光和熒光燈,討厭強烈的陽光。

「不願在日光下出沒,難道是換了臉皮的關係嗎?唉,實在搞不清楚為什麼要這麼做。」吉敷說完,又拿起電話打給船田。

船田接起電話,吉敷把剛才的想法告訴他,船田聽了哈哈大笑。「你來問我就對了。」船田說道,「要是你問我們主任或警察醫院的人,他們一定以為你有神經病。」

「臉皮移植不可能嗎?」

「當然啦,我從來沒聽過換臉這種事。」

吉敷掛上電話。

「船田說不行吧?」

「再跟他糾纏下去,船田恐怕要跟我絕交了。」

「船田也不過是堅持常識罷了。如果之前的假設不可行,剩下來的假設就只能是有兩個女人,她們的相貌一模一樣,到了無法分辨的程度。不是這樣的話,就說不通了。」

「嗯,不過就算是雙胞胎,也不會這麼像,根本是同一人嘛。」

吉敷從抽屜里拿出借來的所有照片,包括向小出老人借的底片。

「唉,從照片來看確實很像同一人,但要破解這個謎,一定得找出隱藏在裡面的詭計。我仍然認為最大可能是有兩個長得一樣的女人。」

「嗯,是呀,但是……」

「但是什麼?」

「還是剛才說的,就算是雙胞胎,也不可能那麼像啊。」

「如果你不認同的話,就只有另一種可能性了。」

「哦,還有另外的可能性嗎?」

「雖然比較牽強,但不失為製造這種稀奇古怪事件的方法。」

「說來聽聽。」

「這可能是一宗合謀事件,同黨有長岡七平和業餘攝影師小出夫婦等。只要他們口徑一致,就不難製造這宗稀奇古怪的事件。對於《相機A》雜誌的編輯來說,他們無法正確判斷照片中的列車是十八日的隼號還是十七日的隼號,只能根據附在照片上的說明文字排版印刷。這就是說,那女人搭乘的其實是十七日的隼號列車。長岡與小出夫婦在十七日的隼號列車上與那女人相遇、拍照、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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